在塞班的最後一晚,天龍的眾人們聚在一起,舉行了曲水流觴賦詩會——不對,是海灘燒烤派對。
莊麟面對此情此景,感慨萬千。
莊麟:「你還記得嗎,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你家的燒烤派對上。」
關瀾:「記得,你兩隻眼睛好像長在天上,一臉不屑地看著我。」
莊麟:……
這個臉打的,有點疼。
關瀾:「不過後來慢慢地越來越懂事了,進步很大。」
莊麟更鬱悶了。關瀾總是用這種高中班主任面對寵愛學生的語氣跟他說話。我一點也不懂事!你要是能看到我腦子裡那些不懂事的念頭,說不定會嚇得跳到海裡游泳回國!
要怎麼才能切換到正確的身份模式中呢?連脫衣服都不行!
莊麟覺得這個事情要儘早,在「朋友區」停留太久,容易陷入進退不得的悲劇境地。
莊麟深覺自己這相思之苦來得太晚。自己今年要是十七歲,那還糾結個屁,肯定二兩酒下肚借酒裝瘋直接推門把人辦了,明天怎麼辦那是明天的事。然而二十四歲的他,頂多在腦子裡意淫一下過過癮,不得不考慮明天。
派對漸漸進行到了載歌載舞的高潮,班卓琴的聲音順著海風飄過來。關瀾小酌了兩杯,感覺腦中湧上了一些仿若飄在雲端的輕柔倦意,就回了房間。
他前腳進了房間,莊麟後腳就跟著他進來了。
關瀾:「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多玩會兒了嗎?」
莊麟:「沒什麼意思。」
關瀾打趣:「年輕人,怎麼心態這麼老。」
莊麟:「又都不熟,有什麼勁。」
關瀾:「誰跟誰也不是天生就熟的,這不正好是個熟起來的好機會麼?」
莊麟:「我跟你不一樣——你是社交型,喜歡人多喜歡熱鬧;我是獨處型,跟不熟的人說話,渾身難受。」
關瀾:「好吧,那我進屋了,你獨處吧。」
莊麟:「又不是說你。跟你說話,越久越開心。」
關瀾看著他黑亮的眼睛,莫名感覺心尖上酥了一下。
關瀾:「你這是一句好歌詞,趕緊記下來。」
莊麟:「哪裡用記。這種話,我心裡還有很多,要不要先給你來十句聽聽?」
關瀾:「別了,你好好攢著吧,爭取攢成一首歌。不要浪費在我這裡了。」
莊麟:「你想聽我唱歌嗎?」
關瀾:「什麼?」
莊麟:「高級酒店就是不一樣,房間裡還有鋼琴。我突然想唱,你要聽嗎?」
關瀾:「好吧,趁著聽你唱歌還不用買門票。」
莊麟:「算是那天你給我唱歌的回禮吧,雖然不是我自己寫的,但這一首我沒在網上發過,也沒給別人唱過,勉強算打平了吧。況且你說我半土不洋,我可是記到現在——好歹要讓你看看我洋氣的樣子。」
許多年以後,關瀾仍然記得那天塞班島上的月光,和那個在月光下為他彈琴的青年。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Qu'l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那是一首老歌,《玫瑰人生》。法語自帶一股醇厚的性感,莊麟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兩個調,竟是別樣的溫柔。
當我擁他入懷,他在我耳畔低語,我看到了玫瑰色的人生。
這首歌,莊麟從沒唱給別人聽過,卻練習過無數次。從少年時代開始,在一個個帶著玫瑰色懷想的夜晚,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校正發音,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雕琢演奏,帶著他對愛情隱秘的浪漫幻想,為了有朝一日,把這首歌唱給愛人聽。
異國的月色下,他毫無準備,也準備了許多年。
「When you kiss me, Heaven sighs
And though I close my eyes
I see la vie en rose
Give your heart and soul to me
And life will always be
La vie en rose」
將你心與魂靈交予我,我會還你以玫瑰色的人生。
關瀾覺得自己一定是醉了,否則無法解釋此時的心跳。
那個唱歌的人,讓他莫名地不敢直視,卻又讓他移不開眼。
他這一生聽過許多情歌,這是第一首。
這首歌沒有激烈的起伏,只是戀人愛語的傾訴。關瀾卻覺得,那鋼琴鍵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心臟上,每一句詞都在撩動他的大動脈,讓他的心跳再重一些。
當歌曲落下最後一個音符,莊麟轉過身來與他對視的時候,一切隱秘的心事、悄然的悸動,都袒露在了海風和月光之下。
世上有兩種東西無法掩飾,咳嗽與愛情。
唯有歌聲不會騙人。
莊麟:「怎麼樣?」
關瀾輕聲道:「很好聽。」
莊麟:「就一句好聽啊?你在電視上當評委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我這麼賣力氣,起碼得點評個一百字才對得起我吧?」
關瀾:「我之前說你唱歌不動人,是我不對。」
莊麟:「你之前沒說錯,現在也沒說錯。我之前沒有想動的人。」
關瀾忽然有些怕他繼續說下去。
關瀾:「明天一早的飛機,還是早點休息吧。」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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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國的第二天,莊麟就拎了鯽魚豆腐湯去找關瀾。
他知道自己有點偷懶了,畢竟這是最不費功不費時的一道湯,不過他一分鐘都多等不了,一宿已經是他的極限。
他自覺在塞班的時候取得了重大突破性進展,必須趁熱打鐵才行。
莊麟到公司的時候,關瀾正在開會,莊麟就坐在他辦公室門口,與他的助理進行目的不單純的聊天。
任曉飛已經可以淡定地把莊麟提著保溫桶過來這件事當成一件正常的事了。
莊麟:「他今天來上班,心情怎麼樣?」
任曉飛:「挺正常的。」
莊麟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什麼叫正常啊?」
任曉飛:「……就是跟每天上班一樣啊。我在他手底下工作這麼久,只有一次他是不正常的,那一次持續了兩個月。」
莊麟:「那次是為什麼?」
任曉飛:「不知道,誰敢問。我們都猜他是失戀。」
莊麟:……
任曉飛突然起了八卦的興致:「那一陣子,有個小歌手,中俄混血,我的天,種族天賦,那叫一個好看,渾身上下一股仙氣;唱歌也是,飆起高音來,一口氣飆八個八度,臉不紅氣不喘,不費勁。唱外文歌的時候那叫一個蘇,一開口說中文就一股迷之東北味兒,把半個部門的女生都萌得走不動道。」
莊麟:「……普通話都說不好,有什麼萌的?」
任曉飛:「哎呀,反差萌嘛。人家媽是東北的,又沒在國內長大,有口音不是很正常。」
其實莊麟娛樂圈裡混這麼久,哪會不知道什麼叫反差萌,但他就是渾身都不爽,非要挑出幾根刺來:「這麼厲害的人,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任曉飛:「壕二代,出唱片就是玩票,也不想混娛樂圈,玩完一票就回俄羅斯繼承家業了啊。」
任曉飛:「我一開始也沒覺得我們關總對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他這個人你知道,看好哪個歌手都是那一套,陪吃陪玩、噓寒問暖、體貼到家,看著跟愛上你了似的,其實不是想睡你也不是想追你,就只是一個意思:少年我看好你,我想給你寫歌,你願意跟我一起拯救華語樂壇嗎?」
莊麟感覺自己身上槍眼無數。
什麼叫他這個人我知道,我不知道啊,你敢不敢提早哪怕一個月告訴我啊?
任曉飛:「結果他走了之後,我們關總整個人就失魂落魄的,情緒那叫一個低落,連著兩個月打不起精神,寫的歌都特別暗黑,這我才反應過來,這個不會就是真愛吧。」
……很好,這又殺出一個異國白月光!
為什麼有的人談戀愛就跟喝水似的容易,他莊麟談個戀愛,就是這麼個地獄難度啊!
說話間,關瀾開會回來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莊麟就調整好了心態。說實話,一個永遠不會再出現的白月光,那就等於一個死人,比起其他確診的和疑似的以及潛在的情敵,這一個還真不夠看。
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莊麟跟著關瀾進了辦公室,把保溫桶放到他的桌子上。
莊麟:「昨晚休息的怎麼樣,時差倒過來沒有?」
關瀾簡短答道:「還行。」
莊麟:「你不問問我睡得怎麼樣嗎?」
說罷也沒等關瀾問,就自問自答起來:「我睡得也不錯,就是做了好多夢。」
關瀾:「……我不會問你做了什麼夢的。」
莊麟:「你覺得這次玩得怎麼樣?我之前在美國就有機會去一趟塞班的,覺得無聊就沒去,現在看看其實挺好玩嘛……」
關瀾:「莊麟。」
莊麟:「有點後悔沒有趁著上學的時候多出去走走,等工作了就沒什麼機會了。下一次旅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關瀾:「莊麟。」
莊麟停下來,看關瀾的神色,心慢慢地往下沉。
關瀾:「湯我收下了,謝謝你。兩個月後開始籌備你的首專,這兩個月,你就專心工作,不要來找我了。」
莊麟如墜冰窟,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