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瀾早上一睜開眼,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他一直是高度自律的,可以說對自己的人生具有百分之百的掌控力。故而今早醒來,看到自己胸前橫著的那一截白皙又充滿青春力量感的小臂時,他把這一刻看作自己人生全面脫控的開始。
他昨晚甚至都沒有喝酒。
那是怎麼開始的呢?
似乎是從莊麟帶著樂譜深夜來訪開始的。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就不該讓他進門。
不過彼時彼刻,關瀾是做不出來把人關到門外這種事情的。不僅不禮貌,而且顯得矯情又小氣,十足的小人之心。
事實證明,死要面子活受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頭兩個小時,他們確實是在專心談創作,話題一點也沒有跑偏,關瀾對於兩分鐘後要發生的事情沒有一點預料。
他只不過終於想起來要盡一盡主人的禮貌,起身要給莊麟拿點喝的。
莊麟:「你真的有一八零嗎?不會虛報了吧。我看看你鞋裡有沒有增高鞋墊。」
關瀾彼時沒有意識到他的險惡用心,覺得自尊心略微有點刺痛:「我又不是藝人,我幹嘛要虛報?」
莊麟:「男人說的一八零,多半就是一七八。過來咱們脫了鞋比比個兒,我就知道真的假的了。」
莊麟在他身前站定,兩手扶住他的腰,兩人的胸口不過一握拳的距離。
莊麟的嘴唇擦過他的鼻樑。
事後想想,莊麟當時可能就是想動手動腳佔佔便宜而已,不一定有更深入的圖謀;但關瀾的大腦已經燒斷了保險絲,不太記得為什麼他們下一秒就開始接吻了。
等他的意識回籠,莊麟的手已經伸進他的襯衫裡了。
如暴風驟雨,如山呼海嘯,關瀾的抵抗意志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洶湧情慾前微弱得可憐,瞬間潰不成軍。
如果不是他腦中還剩下一點點羞恥心,他們可能就直接在鋼琴上搞完第一場了。
回憶到這兒,關瀾就有點想把頭埋進枕頭裡。
自己這真是……老房起火,來勢洶洶,就像驟然放出了一隻被囚禁三十年的野獸,太可怕了。
……最重要的是,睡了一次算是意外,睡了兩次,就不能不給人家個說法了吧?
正糾結著,莊麟也睜眼了。
關瀾有點不敢看他,只有百分之八十是因為害羞。
但莊麟什麼都沒說,沒有提任何讓他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只是親暱地在他的臉上輕吻。
廝磨了一會兒,莊麟才不甘地嘆口氣。
莊麟:「我大概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們有沒有可能再來一場?」
關瀾用一隻手蓋住他的臉把他推開。
莊麟:「好好,我去給你弄早飯。」
關瀾看著他起來穿衣服的背影,鬆了一口氣,又隱隱地有些失落。
莊麟出了臥室奔向廚房,剛到餐廳門口,就僵住了。
餐桌前赫然坐著一個人。
陳錦還轉頭衝他笑笑:「早飯我做好了,你給他端進去就可以了。」
莊麟面無表情,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個場景實在太像捉姦,並且他不太確定他們兩個誰是奸。
陳錦很貼心:「你放心,他家專門重新做過隔音牆,畢竟搞音樂的,怕擾民嘛。我昨晚在隔壁什麼都沒聽見,睡得特別香。」
謝謝你啊,但這他媽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莊麟:「你跟他一起住多久了?」
陳錦:「我家在裝修,關瀾收留我住在他這裡。對了,你是搞藝術的,用你藝術名校的眼光幫我看看,這幾個牆紙哪個比較好?」
莊麟看他真的從餐桌底下拿出一本巨大的建材圖冊。
莊麟覺得這場對話真是太他媽詭異了,但出於禮貌還是湊過去給出了參考意見:「左上那個吧。」
陳錦:「是嗎?那你看看這個牆紙該配哪個沙發?」
莊麟:「……那個白的吧。」
陳錦:「哎,你看看,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男朋友他果然是個土包子,沒一點審美。」說罷掏出手機給什麼人發送語音訊息:「暴發戶,沒眼光,我問過好幾個藝術家了,沒一個人跟你眼光一致的,你死心吧,這個事兒就該聽我的。」
……藝術家這個稱呼有點誇張了吧?
莊麟心裡的警報暫時解除,看桌上有做好的吐司煎蛋和橙汁:「謝謝你的早餐。」
陳錦:「別客氣,順手嘛。」
莊麟端起盤子轉身離開時,忽然聽見陳錦問他:「如果你現在趁機表白,他根本不可能拒絕你的,你知道吧?」
莊麟:「我知道——不過這樣沒什麼意思。」
莊麟:「我希望他是因為愛我而想要跟我在一起,如果是因為愧疚或者尷尬或者什麼奇怪的道德責任感,那有什麼意義呢?」
莊麟:「我希望他最後作出決定時,心裡沒有一絲不甘和委屈。」
陳錦沉默了兩秒,隨後莊麟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那,祝你成功哦。」
莊麟覺得這個人可以從威脅名單上去掉了。儘管因為很多網友覺得他是關瀾的正宮,莊麟在感情上還有些不太痛快,但理智上來說,就算之前陳錦跟關瀾在一起過,現在也應該徹底斷掉,沒有友誼之外的感情了。
反而從戰略角度考慮的話,自己還應該爭取他做同盟。
如果他沒有聽到陳錦接下來這句話的話。
陳錦:「你煲湯的手藝真不錯,家傳的吧?」
……去他的同盟!果然人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這個人真的礙眼!
莊麟進屋之後,陳錦收到了楊佩青回覆的消息,是一串問號。
陳錦回他:上一條忽略。
陳錦:不過,我下午約見了室內設計師,你要一起見見嗎?
陳錦:畢竟這個房子,我不想一個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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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麟回去的時候,仍沉浸在幸福的餘溫裡,走路都是飄著的,整個人像是輕了二十斤。
回家一開門,才誇嚓一下從雲端跌下來。
莊麟:「……姐。」
齊菲斜睨他:「剛從關瀾家回來?」
莊麟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一切掙扎毫無意義,狡辯不如坦白從寬:「是。」
齊菲:「在一起了?」
莊麟:「還沒。」
齊菲:「那你是被他玩弄了?」
莊麟:「不是,是我在追求他。」
齊菲:「我猜也是。」
莊麟覺得齊菲的反應比他想像中平靜很多——但願不是暴風雨之前的黎明。
齊菲:「我跟你講幾點注意事項。第一,公開場合不能有任何握手擁抱以上的親密舉動,我不管你們私底下怎麼稱呼,只要有第三個人在場,就要叫關老師;第二,社交媒體上保持正常互動,正常互動懂嗎?非常感謝關老師的支持和幫助,什麼什麼良師益友的,就這種話,多餘的一句不許說;第三,拉窗簾!拉窗簾!一定要拉窗簾!」
莊麟:「……就這些?」
齊菲:「這些是基本原則,細節規定以後隨時補充。」
莊麟:「你不發表一些別的意見?我沒跟你出過櫃吧,你不驚訝一下?」
齊菲盯著他:「我拜託你,我在這個圈子裡混了多少年,鑑Gay技能早就滿級了好嗎?」
齊菲:「你看上的這個人嘛,我一開始確實沒料到;不過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早有預兆,還是挺合情合理的。」
齊菲:「就想問問你,臉疼嗎?」
莊麟:「……咱能不提這茬了嗎?」
齊菲正色道:「作為你的經紀人,我該交代你的都已經交代完了;我下面說的話,是以你親人的身份說的。」
齊菲:「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的感情我沒權力干涉,我也只是你的表姐,你跟誰好也不用給我什麼交代。但是如果你這段感情是認真的,我建議你現在開始考慮,怎麼跟你媽媽說吧。」
莊麟之前沒想這麼遠,現在心裡也有點忐忑:「我媽還是挺開放的……吧?我看她喜歡的那個美國男演員,那個傑克什麼什麼的,也是個公開出櫃好多年的Gay。」
齊菲:「不要自欺欺人,那個傑克什麼什麼是她兒子嗎?」
莊麟:「至少說明她不恐同啊。」
齊菲:「你自己的媽你最清楚。不過任何時候,出櫃都不是容易的事,我希望你能處理好。」
莊麟:「我覺得,事情還是該一步一步來,我現在第一要務,是要把人追到手啊。」
齊菲:「第一要務?你的音樂呢?事業呢?夢想呢?」
莊麟:「這些不著急,音樂又不會跑。」
齊菲:「那關瀾會跑?」
莊麟:「我覺得他已經跑不掉了。」
莊麟:「不過——我等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