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麟的首專發行在即,正是宣傳戰的緊要關口,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正確的地方上。
他知道,他與關瀾的關係,進度條已經走到百分之九十,就只差最後的臨門一腳。然而老話說,行百里者半九十,故而他這最後一腳,務必要穩准狠,要一下點在龍的眼珠子上,要不然一個不小心,恐怕進度條又要縮回去。
這樣你來我往欲迎還拒地過上幾個回合的招,未嘗不是一種情趣;但莊麟深恐遲則生變,門外還埋伏著百萬情敵,還是兵貴神速,不要給別人可趁之機了吧。
他去電臺打歌,廣告的間隙,還在聯絡自己的情感軍師。
李彥堯:「我給你提的戰略規劃怎麼樣,很有效吧?」
莊麟:「非常有效,進展神速。」
其實沒實施幾天就被關瀾拖上床了,上了床之後他就完全放飛自我,什麼藝術啊靈魂啊精神共鳴啊高山流水的,再也沒想起來過。
莊麟:「我覺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表白了。」
李彥堯:「你都還沒表白呢??!」
莊麟想了想,在床上說的不算吧?
嗯,關瀾也是男人,應該明白床上說的話都不能算數的道理。
莊麟:「我覺得表白跟求婚一樣,起碼心裡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時才能施行。」
網上的戀愛雞湯都說,表白應該是勝利的凱歌,不該是衝鋒的號角。
李彥堯:「你都有把握了,還問我幹什麼呢?」
莊麟:「我這次,要畢其功於一役,要大動作、大場面,我要策劃最他媽浪漫的告白。」
李彥堯:「……不是很懂你們藝術青年。」
莊麟還待再回,身邊的主播提醒他,訪談要開始了。
電臺訪談的話題都很常規,都是莊麟閉著眼睛能說出標準答案的那種。
主播:「我注意到,你新專輯的製作人是關瀾老師。我也採訪過很多關瀾老師帶出來的歌手了,這個問題我每個人都要問:你被他虐得不輕吧?」
莊麟:「完全沒有,我們合作得相當愉快。」
主播:「是嗎?那還挺難得的。上次陸青來,坐在這兒跟我抱怨了半天,說進關瀾的錄音棚壓力特別大,錄音的前一天晚上都得失眠。她跟關瀾合作這麼多年了,還被虐成這樣,你今年才剛剛開始跟他合作,適應得了嗎?」
莊麟大言不慚:「我想這可能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磁場和化學反應,我們兩個就特別合拍吧。」
其實關瀾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睡過而在工作上對他下手輕一些,相反,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好像還比之前更狠了。
不過,他也樂在其中。他非常願意跟關瀾在錄音室裡工作到淩晨三點,然後假裝自己沒有駕照要關瀾送自己回家——最好是回關瀾家。
關瀾當然知道什麼沒有駕照不會開車都是騙鬼的話,但往往最後也心甘情願地做了被騙的鬼。
主播:「哦?看來你跟關老師在合作過程中,擦出不少火花啊。」
這時主播看到莊麟的臉詭異地紅了。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這句話明明很常規啊?
莊麟:「我們之間的火花是獨一無二、前所未有的。我相信關老師那邊也是這樣,我帶給他的體驗是全新的,是之前的所有歌手都沒給過他的,也是他從來沒預想過的……」
……他在說什麼,這跟事先對好的詞兒不一樣啊!這樣自我表揚都不臉紅,那他剛才究竟是在臉紅什麼!
主播趕緊把話題扯回新專輯上:「你這樣一說,我對你的新專輯更加期待了呢。」
莊麟總算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了:「謝謝你,也希望大家關注我的新專輯《當歌》。」
下了播之後,莊麟繼續給李彥堯發消息。
莊麟:你說什麼樣的場面算大場面?演唱會怎麼樣?還是頒獎禮?
李彥堯:……你別作死。
莊麟:也是,太俗了。
好吧,不管是為了什麼,打消了這個念頭就好。
李彥堯: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搞個月光沙灘、燭光晚餐什麼的嗎?
莊麟:太洋派了,他不太吃這套。而且更俗。
莊麟:想來想去還是演唱會最好了,但真的等不起啊,我開演唱會起碼還要過一年。
李彥堯:這不是早晚的問題好麼……演唱會直播出櫃,你還能更吊一點嗎?
莊麟:那怎麼辦?
李彥堯:我不知道。一般來講,我如果認識一個女孩兒像你認識關瀾這麼久,現在我應該已經跟她分手開始追下一個了。
莊麟:好吧,我早該知道問你沒用。再見。
……卸磨殺驢也沒有這麼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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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瀾對莊麟的處心積慮毫不知情。
他自己的感情問題糊裡糊塗,還要傾聽人家的感情問題。
陳錦:「真的,人家說的一點沒錯,在決定結婚之前,要麼一起旅個遊,要麼一起裝個修。哎喲楊佩青真是氣死我了,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兩口子,裝完修就鬧離婚了。」
關瀾:「品味不一致啊?」
陳錦:「品味,那都是小問題。關鍵這個人心裡太沒數了,被我們雇的施工隊當傻子坑呢!」
陳錦:「之前講好,材料費是材料費,工錢是工錢,最後要是我們滿意呢,還會給工頭和師傅們發紅包。結果我那天去建材市場跑了一圈,你知道他材料費黑了我們多少錢嗎?」
陳錦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我就這麼粗粗一算,就有好幾萬了!我們又不是不給工錢,要是嫌給的少,你直說啊,大家可以談嘛!這麼坑我們,是拿我們當冤大頭嗎?」
陳錦:「我要把他們炒了,再跟他們把這些錢算清楚、討回來,你猜楊佩青說什麼?」
關瀾大概能猜到:幾萬塊錢,不值得折騰,警告兩句就得了,中途換人多麻煩。
陳錦:「他說,現在施工隊不好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幾萬塊錢就當丟了,你不開心我給你買個禮物,你要車還是要手錶?」
關瀾:「要我說也是——你現在拍一期節目拿多少錢?你有糾結這事兒的功夫,多接個通告,十倍的錢不都賺回來了?」
陳錦瞪他:「你脫離無產階級才幾年,就已經不拿幾萬塊當錢啦?」
關瀾:「咳,確切地說,我還是出賣勞動力給人打工的,不掌握生產資料,仍然屬於無產階級。」
陳錦:「別蒙我沒上過大學,智慧財產權不算生產資料啊?」
關瀾有點懵,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就扯到他的階級屬性上來了。
陳錦:「不管是幾萬塊還是幾千塊,那是我自己掙的啊!有錢就活該當冤大頭嗎?」
關瀾:「你的想法我理解,他的想法我也大概明白。這是個時間成本的問題,你拿你們倆的年收入換算一下,你們一分鐘掙多少錢?你們花時間、花精力掰扯這個事,就算把錢追回來了,扣掉時間成本,最後還是虧的。」
陳錦:「你這個演算法,跟他說的一模一樣,我看你們倆比較適合一起過。」
關瀾稍微腦補了一下,不禁打了個寒顫:「謝謝,消受不起,還是你自個兒留著吧。」
陳錦把那張寫滿算式的紙折起來,又慢慢展開,似是無意識地在上面用手反覆摩挲,語氣有些低落:「我心裡就是過不去,一想到幾萬塊錢白扔了,就心疼得難受。你看,這麼多年了,我還是這麼小家子氣。」
關瀾:「哎,這怎麼叫小家子氣,這叫精打細算,勤儉持家,賢慧。」
他覺得,消費觀念誰對誰錯擱一邊,楊佩青這人的大腦在情感這個區域裡裝的可能都是粥。
換個施工隊是能有多麻煩,在這個事情上順著陳錦會死嗎?
關瀾隨即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完全不客觀公正,偏心偏到胳膊肘了,憑什麼就非得是楊佩青順著陳錦啊?不過人心天生就是偏的,這也實在是沒辦法。
陳錦:「咱們先絕交兩分鐘,你現在不是我的朋友,你就從一個路人的角度說,這個事我們倆誰有理?」
關瀾:「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對錯的——尤其兩口子的事,各有各的理。我覺得,最要緊的是把話說開,你得告訴他你的感受。」
陳錦:「把話說開哪有那麼容易,要能說開,我們也不至於折騰這麼多年。」
關瀾沒說話,不過臉上寫滿了「那是你們倆情商有問題」。
陳錦想說敢情你沒談過戀愛你說話不腰疼,忽然一個轉念,笑了。
陳錦:「好,你覺得『把話說清楚』很容易對不對?那咱們做個約定:你跟莊麟把話說清楚,我跟楊佩青把話說清楚,咱們兩個一同進行,一個月之內搞定。」
關瀾:「……什麼?」
陳錦:「你吊著莊麟多久了?睡都睡過好幾回了吧?你自己想想,這樣做對嗎,符合你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嗎?」
一說這個,關瀾就無話可說了。
他確實有點虧心。
陳錦:「在未來的一個月內,我們都把各自的情感問題解決了。我去把我們倆這麼多年的問題跟他攤開來深入地談談,你呢,要麼跟莊麟確定關係,要麼徹底斷了,從此工作之外斷絕一切來往。你看怎麼樣?」
關瀾被陳錦反將一軍,騎虎難下。
更重要的是,他內心深處知道,陳錦提出來的,是正確的做法。
他伸出手來跟陳錦擊掌:「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