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毒手居這個名字讓杜紛紛微感囧囧有神外,唐門其他的招待還是相當有水准的。
晚膳是兩葷兩素,三菜一湯。
餐具銀質,試毒方便。
杜紛紛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雙眼睛默默地關注著對面人的一舉一動。
葉晨用筷子戳了戳紅燒肉,「唐門的伙食還不錯嘛。」
「嗯嗯。」杜紛紛微笑著點頭,就差沒在屁股上插根羽毛搖擺。
葉晨將紅燒肉放進嘴裡,咀嚼了幾口,搖搖頭,「就是手藝差了點。」
杜紛紛的眼睛瞬間晶晶亮,仿佛在說,讓我回收吧讓我回收吧。
「不過還能將就。」他歎了口氣,一筷接一筷地吃起來。
……多少盲目的人生就是毀在一個將就上啊!做人要有追求,怎麼能隨便將就呢?杜紛紛看著盤子裡越來越稀少的肉悲憤地吞著口水。
吃完紅燒肉,葉晨的筷子又落到清蒸魚上,輕輕夾一塊到嘴裡,「薑片太多,魚肉太硬,不行。」
杜紛紛身體前傾,媲美燭光般閃爍的眼眸不停地訴說著『我行我行』。
他的表情仍是很不滿意。但那盤魚就在他的不滿意中化作盤中枯骨。
葷菜之後是素菜。
人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自殺。
杜紛紛終於覺得自己應該爭取點什麼了。「葉大俠……」
「嗯?」葉晨夾起青菜。油順著碧綠的嫩葉迅速滑下,落到番茄筍干湯裡,凝聚成一點點的暈黃。
杜紛紛猛地一拍桌子,動情道:「賞口飯吃吧!」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真摯,或許是葉晨的心太軟,總之那一刻他是動容的,而且十分積極地把自己一口都沒動過的白米飯覆在了她的碗裡。「好,賞你。」
瞅瞅那綠油油的青菜、紅通通的番茄、黃澄澄的湯,再瞅瞅自家碗裡堆得小山高的白花花米飯,她猶豫著要不要再得寸進尺一點。
不過勇氣這東西,向來是一鼓作氣,再而衰的。
她默默地扒著飯,但是眼睛仍是努力地朝他放射著幽怨的光芒。雖然說從硬饅頭到白米飯已經是一種飛躍,但人的欲望總是無窮的嘛。尤其待遇差別如此明顯。
直到四盤皆空,杜紛紛才垂下眼簾,死心塌地地把臉埋在飯碗裡。
突然,一根碧綠油亮的青菜塞進她的飯碗裡。
她驚喜地抬起頭,面前是葉晨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吃吧。」
……嗚,為什麼她有種想沖著他汪汪叫的沖動?
虔誠地將青菜送進嘴裡,她滿足了。這個味道,是久違的鹽啊!
她不該小人之心的,更不該在心裡偷偷罵他無同情、無道義、寡廉鮮恥、敗德辱行。杜紛紛抱著懺悔的心情,小聲道:「我還以為你都吃完了。」
「是啊,這是我剛才從牙縫裡摳下來的。」葉晨坦然道。
……
「嘔!」杜紛紛彎下腰,食指拼命摳著咽喉。
「其實你這樣摳是對的,最好把飯都摳出來。」
她要摳的是菜,那根二手青菜。杜紛紛努力中仍不忘給他憤怒的一瞥。
「我聽說,唐門通常喜歡把毒下在飯裡。」葉晨慢悠悠道,「因為人挑食通常只挑剔菜,很少挑剔飯。」
「但我用的是銀筷……」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如果唐門的毒能用銀子試出來,全國銀價早翻好幾番了。」
杜紛紛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臉,顫聲問:「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因為我師父曾說過,當一個人向你要飯的時候,千萬別拒絕他。因為你不會知道用驕傲換取的食物是多麼被需要。」他說得頗為滄桑。
不過杜紛紛沒聽到,因為她正拔腿朝茅房狂奔而去。
是夜。
茅房裡嚎叫聲不絕。
如嘔如泣,又仿佛兼而有之。
杜紛紛折騰了大半夜,把胃裡酸水都來回吐了好幾遍後,才稍稍安心得爬回房間。只是眼皮合了沒多久,葉晨又陰魂不散地在門外呼喚道:「紛紛,我們去踏青吧?」
杜紛紛直接用被蒙住頭。
過了一會,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紛紛。」
杜紛紛忍無可忍地掀開被子,沖著他怒吼道:「我到底哪裡得罪過你?我懺悔,我道歉,我負責還不行嗎?」
葉晨楞了楞,「你沒得罪過我啊。」
「那你為什麼非要折磨我?」
他誠摯地說:「我喜歡你嘛。」
……杜紛紛抽出放在床邊的綿雨刀,決絕道:「說吧,你喜歡我哪裡?」
「你可愛無辜又很天真的眼神。」
她橫刀,準備自殘雙目。
「經常撇來撇去的小嘴巴。」
刀緩緩下移。
「沒心沒肺的笑容。」
……
「不長,但很勻稱的手指。嗯,還有……」
「我明白了。」她把刀直接架在脖子上,「反正早晚的事,不如來個痛快!」
杜紛紛終究沒有痛快成,還是跟著葉晨不痛不快地去踏青了。
中心城若不是唐門的地盤,那前往郊游踏青的人絕不會少。
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色彩分明的花圃竹園。步入其間,大飽眼福之余,香味清新可聞,令人心曠神怡,憂愁兩拋。連杜紛紛都差點忘記身邊還站著一只毒手,而要飄飄然起來。
前方一彎拱橋架在河上。
有人正從上而過。
葉晨突然出聲道:「掉下去。」
那人果然應聲落水。
杜紛紛瞠目結舌,「你怎麼知道他會掉下去?」
「我不知道,我只是這麼希望的。」葉晨笑得十分歡快。
杜紛紛溫聲道:「……十五天前,我過獨木橋時不慎入水,難道也是你希望的?」
「沒有啊。」葉晨笑瞇瞇道,「我只是直接推了你一把。」
「……」
逛了一早上,才逛了中心城的五分之一還不到。
杜紛紛就近抱住樹干,死活不願再走。
葉晨無奈道:「身為保鏢,你怎麼可以比雇主還不經用?」
杜紛紛兩眼眺望遠方,無比悲痛道:「這就是肚子裡有紅燒肉和沒紅燒肉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