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動作瞬間僵住,杜紛紛感到一陣透心的涼意。
地上一團黑影緩緩朝她的方向移動。
白色的衣擺比以往短了兩寸,露出藍緞鞋尖。
風一吹,衣擺撩起,藍緞上的銀花反射出白花花的刺眼光芒。
「葉大俠。」杜紛紛的聲音瞬間拔高,驚飛了停在樹梢的小鳥。
葉晨微微一笑,「踏青?」
杜紛紛想起踏青是葉晨大人的心頭好,立刻殷勤地點頭。
葉晨眼睛一斜,瞄到站在一旁的唐葫蘆,笑容更加溫和,「和別人?」
……
難道葉晨大人以為她在吃獨食?
杜紛紛抖抖眉毛,向他拋了一個『等會解釋』的眼神。
不過從葉晨依舊笑裡藏刀的表情來看,顯然沒讀懂。
「紛紛……」唐菁菁的聲音突然從毒手居的方向傳來。
杜紛紛眼角一抽。
唐菁菁跑到近前,見到葉晨,眼睛頓時一亮,「葉大俠。」剛才她在毒手居轉了一圈沒看到他的人,還以為這次計劃要泡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果然是天意。
此刻杜紛紛心裡想的是——天要亡我。
葉晨含笑道:「唐姑娘。」
「葉大俠也知道這件事了嗎?」唐菁菁眼睛橫斜唐葫蘆和杜紛紛。
葉晨目光凝於杜紛紛的臉上,徐徐問:「什麼事?」
「就是……」
千鈞一發之際,杜紛紛將輕功發揮到極致,猛地撲了過去。
但她忘了,在唐菁菁身邊還站著唐葫蘆。
作為哥哥的唐葫蘆下意識地側身擋在了唐菁菁的前面。
所以從葉晨的角度看,事情就變成杜紛紛害羞地撲向了唐葫蘆的懷抱。
「紛紛和我三哥的婚事啊。」唐菁菁不愧是唐門精英,一出手就是猛藥,「紛紛說很想嫁入我們唐家呢。到時候紛紛就是我的堂嫂,掌門的兒媳婦了。」
……
葉晨看著相依相偎的兩個身影,嘴角一勾,「嗯。這倒是個讓人驚訝的大消息。」
杜紛紛渾身一哆嗦。
春光這麼明媚,天氣這麼爽朗,怎麼耳邊會有西北風在呼嘯呼嘯呢?
甩完鞭炮,唐菁菁留下這一大攤爛攤子,興高采烈地拉著唐葫蘆走了。剩下杜紛紛和葉晨在這似春還冬的季節裡大眼瞪小眼。
杜紛紛在他那『看死你的溫柔』的眼眸下戰戰兢兢地開口道:「葉晨大人,我完全是為了盡早幫您破案,才這樣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想要打進唐門內部啊。我絕對不是背叛,您一定要相信我。」
「哦?」
杜紛紛重重地點頭道:「就算您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也要相信一千兩銀票的威力啊。」
葉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慢吞吞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在你眼裡還不如一千兩銀子?」
「當然不是。」杜紛紛堅定地搖頭,「這完全沒法比的。」
您是禍害,銀子是大愛。這怎麼比?
葉晨臉色稍緩,「那兩千兩呢?」
「那就更沒法比了。」
「更?」葉晨終於聽出這裡頭的道道,瞇起的眼睛裡流露出絲絲森芒,「紛紛啊。」
自知失言的杜紛紛低下頭,準備老老實實地任人宰割。
「既然你這麼想早日破案,那就幫我去查一下這幾個地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楚越應該就被關在它們中的一處。」
「哪幾個地方?」
杜紛紛聽他一個一個報著,滿腦的漿糊。「周大嬸家的馬桶……王大夫家的米缸……張老爹家的茅房……我想唐門應該不至於把人藏在那裡吧?」
葉晨含笑道:「你是以唐掌門未來兒媳婦的身份來說這句話的嗎?」
「……」杜紛紛乖乖閉上嘴巴。
為了方便她記憶,葉晨還特地把每個地方都用筆記了下來,連左轉右轉、直走多久都寫得詳詳細細。
杜紛紛一開始還怕他耍她,所以每到一處,都先埋伏在一旁偷聽一會兒,確定不是陷阱後才躡手躡腳地進去查探。
但一圈下來,竟然每一處都是真的。
杜紛紛抬頭望著星羅密布的夜空,心中默默懺悔:或許是她太多心了。葉晨大人畢竟也是人心肉長的,見她為了破案如此不遺余力,早就被感動得一塌糊塗,所以才故意將消息透露給她知道。
雖然這一圈的名單是如此之多,消息是如此之錯,道路是如此之破,但是,這畢竟也是合作的開始。
她實在不該這麼懷疑他。
杜紛紛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著對葉晨表現出來的誠意該如何做善意的回應。
做一頓夜宵?
以她的手藝而言……他吃了以後,多半會更加深兩人之間的誤解。
再幫他搓一次澡?
……他會不會以為她要輕薄他?
不如煮一壺茶,順便舞一套刀法助興?
……他會不會以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要行刺他?
——她突然發現,討好一個人,也是一門很深很深的學問,其難度不下於拍馬屁。
想著想著,她已經走回毒手居。
門是緊鎖的,推搡也是紋絲不動。
杜紛紛考慮了下,在破門而入和翻牆而入中選了後者。
翻入院子,尚未站穩腳跟,習武之人的警覺讓她握刀的手一緊。
漫天箭雨忽至。
黑麻麻的,瞬息將杜紛紛眼前的景色遮蓋。
杜紛紛拔刀。
箭,是急雨。
刀,是綿雨。
急雨是一陣。
綿雨卻不絕。
箭落盡,杜紛紛的刀仍握在手裡,一如她的人,完好無損。
葉晨房裡的燈亮起。
杜紛紛鼓著一肚子的氣,踩著憤怒的腳步,氣沖沖地靠近,正要抬手敲門,門卻猝不及防地打開,一片白茫茫的麵粉劈頭蓋臉地罩下來……
麵粉落定,露出葉晨的臉。
笑容依舊。
「紛紛。」他笑瞇瞇地將手裡的盆放下,「你回來了。」
杜紛紛悲憤地指著門的方向,「為什麼鎖門?」
「防賊。」
手指轉向地上的落箭,「為什麼設置機關?」
「防賊。」
手指指向自己的臉,「為什麼潑我麵粉?」
「防賊。」
她忍無可忍地怒吼道:「唐門哪來那麼多賊?」
葉晨聳肩,「那天明明有人來偷棺材的。」
……
「啊,忘記了告訴你,紛紛,這不是普通的麵粉。」葉晨從懷裡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獻寶似的道,「裡面還參雜了我在唐門順手順來的癢癢粉。」
他不說還好,一說,杜紛紛就全身就有種被螞蟻在爬的瘙癢感。
她雙手抓住門框,努力忍著亂抓一通的沖動,深吸一口氣道:「葉晨大人,你說實話吧,我到底是哪裡又得罪你了。」
白癡才相信他的防賊論。偷棺材的事都已經那麼多天了,他早不防晚不防,就她晚歸的時候想起來防了?
葉晨緩緩垂下眼簾,「紛紛啊……」
說吧說吧,什麼罪名她都認了,只要讓她當個明白鬼。杜紛紛咬牙硬撐。
「今天早上你輕薄我,我可以不計較。」
杜紛紛渾身一震。
難道她鼻子當時真的碰到了葉晨大人的朱唇?!
她感到腦袋好像正在被十幾輛馬車的車輪接連碾過去。
葉晨低下頭,湊著她的耳朵輕輕道:「但是我不能原諒你輕薄我之後一轉眼就撲向別人的懷抱。紛紛啊,調戲我不是錯,但沾花惹草,招蜂引蝶就很不可取哦。」
……誰敢沾你這朵霸王花,染你這棵食人草啊。
她驚恐地想到,難道葉晨大人的意思是……讓她負責?
杜紛紛兩眼猛地一翻,在葉晨陰沉的笑容中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