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狗的祖宗十八代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就算把狗死而復生,它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查狗的死因和症狀相對就簡單得多。
因為周大嬸為了悼念它,特地給它買了一口小棺材來安葬。杜紛紛唯一要做的,就是說服她把它挖出來。
「大嬸。」她雙手抓住周大嬸的肩膀,眼簾低垂,睫毛輕顫,語氣悲憤得恰到好處,「我們不能讓它死得這樣不明不白。就算是作鬼,也一定要讓它做鬼也做個明白鬼。」
周大嬸被她真誠的神情感動了,顫聲道:「可它就是暴斃啊,有什麼好不明不白的?」
「暴斃也分很多種的。」杜紛紛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樣開始瞎掰,「有被骨頭卡到喉嚨暴斃的,有受到驚嚇暴斃的,還說不定是憋尿憋到暴斃呢。」
周大嬸深刻地自省著。口口聲聲說愛大黃,可是在料理後事上,她的確太倉促和敷衍了。想到這裡,她不禁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可是它已經去了兩個多月了。」黃花菜都來回涼了好幾遍了。
兩個多月……
狗的屍體……
杜紛紛咽了口吐沫,雙腳退了半步。
正在此刻,葉晨溫柔中帶著幾分寒意,謙和中又帶著幾分森冷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紛紛啊。
猶如神助般,她精神猛然一抖擻,刷刷地撩袖子,「開棺!」
「啊,等一下,姑娘。」周大嬸抓住她蠢蠢欲動的手腕,茫然問道:「你是誰啊?」
「……」杜紛紛一仰頭,撥開額前的劉海,用平靜而深沉的口吻道,「我是一個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如果你非要給我一個稱呼的話,請叫我路、人、甲。」
周大嬸殷勤道:「甲姑娘,你累不累,要不歇歇再挖?」
……
「不累。謝謝。」她才剛掘了一下,有什麼好累的?
周大嬸熱情到:「甲姑娘,你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再挖?」
……
「不用。謝謝。」她肚子裡現在別的沒有,就是水多。
周大嬸體貼道:「甲姑娘,你……」
……
杜紛紛抬頭看著天,突然發現自己取了個看似瀟灑神秘,其實奇傻無比的名字。尤其是周大嬸一口一個『甲姑娘』,好像生怕別人不會以為她是男扮女裝似的。
大黃的小棺材終於被挖了出來。
周大嬸不免撫棺一陣嚎啕。
杜紛紛在旁看得心酸,眼更酸,不由勸慰道:「狗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
周大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他與我朝夕相伴這麼多年,從小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如今它現在說都不說一聲就走,可讓我怎麼辦啊?嗚嗚……」
「……」杜紛紛囧囧地想:如果狗真的在走之前跟她說一聲『我要死了』,恐怕她會更不知道怎麼辦吧。
「呃,我們還是先瞻仰瞻仰遺容吧。」
棺材前前後後釘了三十二顆釘子。
杜紛紛邊拿起子一顆顆地撬,邊感慨道:「釘子真多啊。」
「我孩子他爹是開鐵鋪的,所以喜歡釘釘子。」周大嬸看著滿頭大汗的她,略帶歉意地道,「下次若是你的棺材需要釘子,盡管上這裡來拿,我不收你錢。」
雖然『不收你錢』這四個字很動聽,但是……
杜紛紛手一抖,又拔起一顆釘子,轉頭干笑道:「不用不用,我的棺材不用釘,省得進進出出不方便。」
「……」周大嬸呆若木雞。
杜紛紛拾起一根三尺來長的粗木,站得剛夠得到棺材蓋的地方,輕輕將棺材蓋挑開。
棺材蓋落地,周大嬸「啊」得一聲尖叫要撲過去。
杜紛紛趕緊將她攔腰抱住,把鼻子埋在她的背上,悶聲叫道:「小心,有屍臭!」
周大嬸邊張牙舞爪地向前撲,邊嘶叫道,「不臭啊,還很香!」
香?
杜紛紛放開手,用鼻子小心地嗅了一下。
果然,空氣中漫溢著一股沁人心扉的甜香。聞多了,又有點犯膩。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旁。
周大嬸正驚訝地張大嘴,「這,這,這是什麼東西?」
杜紛紛瞄了一眼,棺材中間,一張蠟黃蠟黃的皮正皺巴巴地披在骨架上,從形狀看,應該是……「狗。」
「狗?」周大嬸目瞪口呆地看著,怔怔道,「沒想到,狗死後竟然是這樣的。」
狗死後當然不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狗生前天天吃花吃草吃香料,死後也不可能瘦成這樣,而且還散發出這樣強烈的異香。
杜紛紛沉聲問道:「狗死的那天,有什麼異狀嗎?」
周大嬸努力回想著,「沒有。我那天一天都呆在屋子裡,只是下午的時候曾聽到它狂吠了一陣,它脾氣不好,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叫,附近的人都知道。後來等我晚上去院子給它餵飯時,它就躺在地上不動了。」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又忍不住掉落下來。
杜紛紛小聲道:「它會不會是被人毒死的?」
周大嬸下意識地搖頭,「誰能在唐門毒死它?」
唐門是天下第一毒派,誰能在唐門裡下毒?
杜紛紛想起偷棺材賊,道:「也許是唐門中人有誰想試驗,所以才找……」
「這更不可能。」周大嬸不等她說完就反駁道,「唐門有專門的記錄堂提供試驗用的猴子,何必眼巴巴地跑來毒害我們家的大黃。」
「記錄堂?試驗用的猴子?」杜紛紛臉色有些怪異。
這樣比較起來,她也很像是葉晨大人養的試驗用的人啊。往昔的慘痛史讓她不禁對那些素未蒙面的猴子產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
「唉,也許是我們家大黃的命數已盡,被上天收了去。」
杜紛紛回過神,忙道:「是啊是啊,說不定它是哮天犬下凡,歷完劫又被收回去了。」
「哮天犬下凡?」這句話仿佛一道佛光,將照亮了周大嬸迷茫的人生。她猛地棺材蓋,喜滋滋地朝外頭奔去,「我家的大黃是神狗啊!」
……
她只是隨便說說的。
杜紛紛望著她癲狂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嗯,下一個任務是……」
杜紛紛發現自己每次走進臨湖閣的心情都不同。
第一次是新奇而懵懂的。
第二次是悲壯而堅決的。
這一次是茫然而忐忑的。
不能怪她忐忑,實在是唐菁菁每一次的舉動都太出她的意料了,她實在沒有把握唐菁菁這次會乖乖的合作。
於是——
唐菁菁又出她的意料了一次。
「你認為楚越是無辜的?」唐菁菁的眼睛好像鑲嵌了五六十顆晨星,頓時亮得杜紛紛心裡涼颼颼的。
「呃,其實是葉大俠這麼認為的。」她急忙推出『劍神』來加深可信度。
唐菁菁眨了眨眼睛。
杜紛紛覺得自己臉上光影交替。
「如果是真的……」她倏地羞怯起來,「那就太好了。」
「所以,這需要我們一起努力啊。」杜紛紛趁熱打鐵。
唐菁菁興奮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一起查案?」
杜紛紛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
「好,那我現在要做什麼?」
「告訴我賈瓊是怎麼死的?」
「……」唐菁菁看著她,沉吟了許久道,「為什麼我覺得,好像是你在查案,我只是個證人?而且,還是那種不太重要的。」
杜紛紛用手擦了擦下巴,肅容道:「因為案子人人能查,但證人卻不是人人能做的。」
唐菁菁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好吧。那我先當證人,等有別的證人的時候再和你一起查案。」
「……那辛苦你了。」
「聽說賈瓊是在和弟子肖遠一起討論如何煉制新毒的時候被毒死的。」
「好厲害的藥。」杜紛紛驚歎道,「難道那種新毒連討論討論都能把人討論死?這樣說來,應該不關楚越的事啊。」
唐菁菁無語許久。
「紛紛……雖然我也很希望楚越是無辜的。但你也不能找這麼離奇的理由啊。」
杜紛紛乖乖地低下頭。
唐菁菁換了口氣,繼續道:「毒藥是下在茶壺裡的。他中的是楚越新制的毒藥——問君幾多愁。」
「問君幾多愁?」杜紛紛失笑道,「那解藥是不是叫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唐菁菁搖頭道:「此毒見血封喉,有解藥也來不及用的。所以根本沒有制解藥的必要。」
「……那還真是挺讓人發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