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無須邀杯我自斟

「所以,若有人罔顧這條鐵律殺人,那他一定恨賈瓊恨到了骨子裡。」唐夫人手微一用力,一朵鮮紅怒放的杜鵑花就這樣被摘了下來。

明明摘花是這樣一個簡單又再普通不過的動作,不知為何,杜紛紛竟感到了些許寒意。她略定了定神,才道:「那唐夫人知不知道,在唐門誰這樣恨他?」

唐夫人轉過頭,定定地望著她。

杜紛紛突然覺得,她應該適合冷艷,而不是婉約。因為當她不笑的時候,眉峰冷如刀鋒,連眼角都含著冷傲。

唐夫人嘴角微微揚起,眼眸中的冰霜瞬間被秋水淹沒,「一個人若是打定主意要恨另一個人恨到非殺不可的地步,那他在表面上,一定裝得很若無其事。」

杜紛紛眼珠子一轉道:「我可不可以認為……唐夫人是在暗示我?」

唐夫人秀眉輕揚,「你若非要這樣以為,也可以。」

杜紛紛立刻在腦海裡深深地記下以下信息——

殺人者,貌若路人甲也!

與唐夫人一番話,杜紛紛受益良多,臨別時仍依依不捨。「唐夫人,你若是又想起什麼暗示,請千萬莫要客氣,盡管告訴我。」

唐夫人轉眸笑道:「那你現在是不是有點感激我?」

「不是。」杜紛紛用力一握拳,真誠道,「我是相當感激你。」

唐夫人又道:「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通常幫忙都沒好事。杜紛紛想起葉晨,想起唐葫蘆,於是,很可恥地沉默了。

在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但在傷疤還在流血的情況下,她就算想忘,也要問問傷口願不願意。

唐夫人仿佛對她的猶豫視而不見,依然笑瞇瞇道:「你若是不介意,請莫要再稱我為唐夫人,我娘家姓喬。」

……

杜紛紛抱拳道:「喬女俠。」

『女俠』這詞果然是放諸四海而皆准啊。

唐夫人掩口笑道:「倒是頭一次有人稱我女俠呢。」

……

『女俠』啊『女俠』,沒想到你准得挺遠,不准得挺快。杜紛紛汗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

「杜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叫我一聲喬姨吧。」

杜紛紛甜甜地喚了一聲。

唐夫人褪下腕上的碧玉手鐲,塞入她的手中,「見面禮,莫要嫌棄啊。」

……

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

杜紛紛在心中默默地重復了一百遍,又將葉晨的教訓默默地重復了兩百遍,最後一咬牙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回到毒手居,杜紛紛趾高氣揚。

頭一次暗訪便得到如此大的收獲,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聰明才智。

葉晨笑瞇瞇地泡著茶。

杜紛紛故意在他面前晃悠了兩圈。

葉晨把放下茶壺,開始輕啜。

杜紛紛忍不住道:「你不問我有什麼收獲?」

葉晨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你不是正要說麼?」

……這樣太沒有成就感了。

杜紛紛賭氣道:「或許我累得不想說呢?」

葉晨瞥了她一眼,低笑道:「需要我幫你振奮振奮精神麼?」

杜紛紛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拉開兩人的些許距離後,死鴨子嘴硬道:「看在你一直等我等到現在的份上,我還是決定說了。」

葉晨從懷裡掏出裝『莊公曉夢迷蝴蝶』的瓷瓶,悠然道:「可是我現在似乎有點累,有點不想聽了。」

杜紛紛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虔誠道:「請一定一定要讓我說。」

葉晨歎氣,將瓷瓶緩緩放回懷裡,「那我只好勉為其難了。」

杜紛紛鬆了口氣,坐到他的對面,將唐夫人的話娓娓道來,說罷,她捶桌道:「我們現在最該注意的,就是那些平時看起來什麼都沒什麼的人。」

「比如說?」

「比如說……」杜紛紛想了想,「比如說唐哄哄。」

葉晨斜眼睨著她道:「你確定你以前跟他沒有舊仇麼?」

「他總喜歡把對你的氣出到我身上算不算?」

「……算。」葉晨頓了頓,又道:「傳聞唐夫人足不出戶,很少離開『百毒居』,你怎麼會遇到她?」

「嗯,就是轉啊轉啊轉的……突然就碰面了。」杜紛紛見葉晨臉上掛著『擺明不信』四個字,連忙又補充道,「狗屎運這東西,有時候還真是不能不信。」

「紛紛啊。」

「……」杜紛紛哭喪著臉道,「您,可不可以換種語氣叫我。」

「呵呵,紛紛啊……」

杜紛紛打了個寒顫,道:「……我想想,做人要求不能太高,您還是別呵呵了吧。」

葉晨用茶杯輕輕摩挲著石桌,發出輕且刺耳的嘶嘶聲。「你還記得上次你和唐菁菁聊天的事嗎?」

杜紛紛被他嘶嘶得心驚膽戰,「記得。我在那時才知道,原來拉肚子也可以拉到睡著。」

「那起因你還記得嗎?」

「……記得。」杜紛紛漸漸領悟他背後的真意。

「所以呢……」葉晨挑挑眉。

杜紛紛抖著心肝,小聲問:「您能不能透露下,您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多。大約就……」葉晨比了拇指長的距離,「這麼點。」

杜紛紛拍拍胸脯,放心地舒出口氣。

「不過,」葉晨掏出『莊公曉夢迷蝴蝶』,放在桌上,「如果稍有差池,那後果……」

杜紛紛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相當明確。」

「其實事情是這樣,我原本是打算埋伏在『百毒居』門口,按照您的吩咐,好好暗訪暗訪的。」

「嗯。」

「但是途中出了小小的意外。」

「嗯。」

「正如您所知……」杜紛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唐葫蘆出現了。」

葉晨垂下眼眸,輕輕喝了一口茶,「繼續。」

「我當時當然立刻想起您曾經的囑咐,打算回避的。」

葉晨不鹹不淡地接下去道:「你一打算,事情當然就朝反方向發展了。」

杜紛紛幽怨地瞪著他。葉大俠,品德、道德、美德……你都缺了也就算了,居然連口德都保不住,您實在是太不給人歌功頌德的機會了。

「不要在心裡偷偷數落我。」

杜紛紛臉色一轉,急忙狗腿道:「葉大俠您果然料事如神。我的打算……的確泡湯了。但是這不能怪我,怪只能怪……誰讓我和唐葫蘆剛好都站在一條沒有其他人經過的路上呢。唉。」

「一條沒有其他人經過的路上?」葉晨眼睛微瞇,「難道你要告訴我,這是緣分?」

唐葫蘆可是葉晨看上的人啊,她哪裡敢緣分,不敢非分還差不多。「您多慮了,我只是想說,由於當時的大環境注定,他所能求助的人只有我。」

「只有你?」他嘴角一撇,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杜紛紛緊張地看著他臉上越來越冰冷的表情,「是,是啊,他想找人療傷,但那個長工唐不平卻外出了,所以才臨時征用我的。」

「征用?」

……杜紛紛忍不住道:「葉大俠,您能不能不要再重復我的話了?您一開口,我的腿就開始哆嗦。」

葉晨比了個噓的手勢。

杜紛紛決定一鼓作氣說完,「由於他受傷的部位在背上,所以我才勉為其難地幫助他。誰知剛幫他上好藥,唐夫人就過來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會惹人閒話,所以我只好躲進他的床底。誰知道床底有只老鼠,我一不小心就竄了出去,然後……總之,後來就有了我和唐夫人的一番觸膝長談。」

葉晨沉默了半晌,陰陰地開口道:「簡單說,你和糖葫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時候,唐葫蘆海脫掉衣服讓你看他□的背?」

……

為什麼好好一件助人為樂的事到了他嘴裡就充滿了不可告人的色情呢?

杜紛紛無語。

葉晨緩緩轉著手中的『莊公曉夢迷蝴蝶』,「有什麼要辯駁的嗎?」

杜紛紛不抱希望地問道:「……能不能把省略掉的主干補回來?」

「你躲進了他的床底?」

「……」杜紛紛任命地拿過他手中的瓷瓶,緩緩拔掉瓶塞,悲壯道:「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