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唐菁菁決定孤注一擲,但杜紛紛考慮到葉晨昔日的風采,原本打算有所保留的。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轉述的過程中,每每她決定要保留細節的時候,就會發現葉晨的眼睛正笑吟吟地看著她。那目光就好像在說:你敢糊弄試試看?
於是,大腦像是自動收到威脅而妥協。
原本要保留的細節頓時比詳述還要詳述。
杜紛紛說完,心裡有些忐忑,輕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騙唐掌門,說楚越是青雲上人師弟的私生子啊?」
葉晨眸色深深,閃爍著令人不懂的光芒。
杜紛紛等了半天,發現那光芒還在閃啊閃的閃,而葉晨的神還跟著閃爍的光走啊走的走,終於忍不住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葉晨眼瞼一斂,漫不經心道:「或許是想找個可以管閒事的借口。」
「或許?」好吧,葉晨大人說話向來是這樣模稜兩可不著調的。杜紛紛說服自己要習慣,「那你為什麼要來管閒事?」
他眼珠骨碌碌一轉,傾身道:「你想知道?」
「呃,」杜紛紛下意識地把上身往後仰了仰,「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他笑瞇瞇地說:「我想說啊。」
「……那你說吧。」雖然覺得他的笑容很詭異,但是為了唐菁菁的幸福,她告訴自己要頂住!
葉晨摸了摸下巴道:「可是,你要怎麼報答我呢?」
杜紛紛立刻道:「那你還是別說了。」
他眉毛一挑,眼中露出絲絲危險。
……
杜紛紛被他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逃,咕噥道:「哪有這樣的霸王條約?」
逼著別人非要用條件來聽他說,這和強搶民女沒兩樣了。
怪不得地痞強搶民女的時候經常被大俠打跑,敢情不是為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為了搶飯碗啊。
杜紛紛用薄弱的意志抵制著這種強買強賣的行為。
「紛紛啊。」
「……」又是這一招。杜紛紛低頭看著腳,心裡無聲地哼著歌。
「上次你幫唐葫蘆敷藥,他不是答應了你一個條件嗎?」
她驚愕道:「你怎麼知道?」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可以厚此薄彼。」
杜紛紛囧。厚自己薄別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她自暴自棄地想:反正這條命在他的威脅下都岌岌可危了,想想也沒什麼其他更值錢的東西了。「那你先告訴我答案。」
「好啊。」葉晨說得很干脆,「因為我和青雲打了一個賭。如果我不能找出唐門凶殺案的真凶,替楚越翻案的話,我就必須被他當馬騎,繞峨眉一圈。反之,他就必須光著身子,跑到山下去調戲賣瓜的王婆。」
「……」這就是前天下第一高手和現天下第一高手的賭約?簡直比地痞流氓還粗俗!等等……她突然狐疑道:「青雲上人怎麼知道楚越不是真凶?」
葉晨笑得莫測高深,「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罷,高人總是出乎意料,非常人所能揣測的。杜紛紛對青雲上人的敬仰頓時又上升了一個台階。
盡管她很想破案,但是,能看到葉晨被人當馬騎應該是件相當爽的事情吧。
杜紛紛破案的決心微微動搖。
葉晨道:「我已經回答完了。」
他說得那麼干脆,她也不好拖沓,很爽快地道:「您要怎麼報答?您說吧。」
葉晨眼睛瞇成一條線,笑容越來越邪惡,看的杜紛紛恨不得把自己剛才的話連著舌頭一直吞回去。「紛紛啊。」
「……嗯。」
「以身相許怎麼樣?」
……
杜紛紛飛快得朝外走著,即使這樣,葉晨的聲音依然一字不漏的順著風吹過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紛紛。」
大步跨過院門的杜紛紛轉了個彎,靠著牆舒出口氣。
葉晨他果然要強搶民女。
杜紛紛被這個赤裸裸的事實震得不能自已。
不行。被強搶的民女都沒什麼好結果,她堂堂一代女俠,不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就罷了,絕不淪落到要別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地步。
她決定了,大不了以後過完三十過初二,過完十四過十六,再也不過初一十五了!
脫離苦海的最佳辦法還是迅速破案。
杜紛紛在『臨湖閣』外繞了兩圈,平靜著驚魂未定的心。直到心跳不再聽起來不再像鼓錘之後,她才慢吞吞地走進去。
唐菁菁正在餵魚,見她進來,臉上先是一喜,卻見她神情萎靡,又擔憂道:「難道葉大俠不是為了破案而來?」
杜紛紛趕忙道:「不是,他的確是真心誠意來破案的。」以葉晨的為人,他寧可誣陷全唐門,也絕不願意被人當馬騎。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多了解了他一點。
唐菁菁沉吟。
杜紛紛等著她問原因。
誰知唐菁菁只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攜手吧。」
杜紛紛驚訝地問道:「你不問我為何葉晨是誠心誠意來破案的嗎?」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劍神既然開了口,那就絕對不會有錯。」
……
原來葉晨也有這樣良好的信用。
真是人不可貌相。
杜紛紛歎息,「既然如此,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覺得唐門裡誰最有可能是凶手?」
唐菁菁目光微斂,沉默半晌,才輕聲道:「如果要在唐門選一個最恨賈瓊的人,那麼,非三哥莫屬。」
杜紛紛吃了一驚,「你說的三哥,該不會是唐葫蘆吧?」
上次唐菁菁帶她去見他的時候,她明明看到他們兩兄妹感情很好啊。
唐菁菁垂下眼瞼,「還記得我曾經帶你去見他嗎?」
「記得。」
「其實我當時並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我只是想找個借口故意把你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罷了。」
……
她就說嘛,就算她口齒再怎麼不清,也不可能把『不平』念成『葫蘆』啊。
原來這才是真相。
虧她當時還糾結了很久自己的口齒問題。
杜紛紛道:「為什麼唐葫蘆這麼恨賈瓊?」
唐菁菁道:「這我也不知道。以前三哥並不像現在這樣沉默寡言的,他雖然溫柔,卻很開朗。」
開朗?唐葫蘆?
杜紛紛想了想道:「他會不會被鬼上身?」
……
唐菁菁無語地看著她。
杜紛紛干咳一聲道:「我只是提供一個新的思考方向。」
「而且從此,他就特別厭惡賈瓊。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他就會避開。」
「只是如此,未免也太牽強了吧?」
唐菁菁遲疑了下,又道:「而且,他一直很清楚我和楚越的事。有時候,他還會為我們作掩護。楚越即將研制出新毒的事,我也只對他說過。」
杜紛紛摸著下巴道:「所以殺賈瓊的事情他很可能蓄謀已久。當他得知楚越研究出新毒之後,立刻心生嫁禍之計?」
唐菁菁咬了咬下唇道:「其實,除了楚越之外,我最不希望的凶手就是他。但是,無論凶手是誰,都應該承擔自己負擔後果。」
杜紛紛突然道:「我覺得還有一個人很可能是凶手。」
唐菁菁一怔道:「誰?」
「你娘。」
唐菁菁斷然道:「這絕不可能。」
杜紛紛見她臉色不愉,急忙解釋道:「我只是從凶手所具備的條件來說。第一,她知道蜜荊花加狗尾巴草能制成劇毒,說不定你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告訴楚越這個秘密的時候,她早已經發現了。第二,你說過,她不喜歡你背著她私定終身。若是她發現你和楚越的事,那麼她嫁禍楚越借刀殺人就很說的通了。」
唐菁菁道:「你說的雖然有道理,卻忘記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
「殺人動機。」唐菁菁歎氣道,「我娘愛賈瓊愛得死去活來,無論別人說他有多麼不好,她完全聽不進去。連掌門的話也是。就算整個唐門都想殺賈瓊,她也絕對是例外的那個。賈瓊死後,她恨不得跟著一起去,若不是老太太出面勸說,還不知道她會鬧出什麼事端來。我們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她勸到別莊去住的。這樣的她,又怎麼可能是凶手。」
杜紛紛還想說什麼,但看她的臉色又吞了回去。
唐菁菁輕輕握住她的手道:「這樁案子撲朔迷離,我所提供的線索實在有限。其實在你們沒來之前,我自己也偷偷查過,都是無功而返。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把楚越關在哪裡。」
「會不會已經秘密地……」她做了個卡的手勢。
唐菁菁道:「這點我並不擔心。在老太太沒有出關之前,就算是掌門,也不能擅自處決他的。」
杜紛紛這才放心了點。
「我總覺得三哥就算不是凶手,也必定知道點什麼。」
「為何?」
唐菁菁面露難色,「我說不出來。但是每次我提起楚越,他就陰沉著臉不說話。」
……
就算不提起楚越他也是陰沉著張臉吧?
不過說起陰沉,恐怕當今鮮少有人是葉晨的對手。
當他陰沉的時候,那可真是天狗吃日還吃日。
想起葉晨,不免想起臨行前他提出的那個交換條件,頓時臉如火燒,心如冰熬。
唐菁菁見她面色怪異,不由問道:「怎麼了?」
杜紛紛沉思了好一會,才道:「我打個比方。」
「嗯。」
「如果有一只兔子遇到一只陰魂不散想吃它的狼,它應該怎麼辦?」
唐菁菁毫不遲疑地回答道:「那要看它能不能逃得開了。」
杜紛紛疑惑道:「有區別嗎?」
「當然,若是她想逃又能逃的話,那結果自然不用說。」
「那萬一逃不開呢?」
唐菁菁含笑地看著她,「那就好好享受被吃的過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