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之後是虛脫。
杜紛紛跑到廚房連喝了三大碗水定驚。
葉晨施施然地跟在她身後,斜靠著門框,魚還掛在他的手指上一晃一晃。
杜紛紛喝完水,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捧著空碗轉頭看他,「呃,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葉晨道:「我想喝魚湯。」
杜紛紛頓時眼睛一亮,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搖晃的魚,剛喝下去的水立刻化作唾液,從嘴巴的各個角落滲透出來,「我也想喝。」
葉晨笑瞇瞇地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亮堪與陽光落在魚鱗上的反光相媲美。
杜紛紛後知後覺地問道:「那麼,是你煮,還是……你煮?」不是她不想煮,實在是,她不想糟蹋這條……這個魚啊。
葉晨挑眉。
她毫不猶豫道:「我煮。」
魚立刻被送到她的面前。
作為江湖兒女,生火這種小事實在難不倒杜紛紛,煮開水這種事也簡單,唯一的問題就是——
「應該放多少鹽啊?」
「糖要嗎?」
「醋要嗎?」
「酒要嗎?」
葉晨無語地站在灶前,手裡拿著生薑末,默默地往鍋裡倒。
杜紛紛崇拜地看著從容不迫的他,贊歎道:「想不到你居然會做菜。」她一直以為他只會在菜裡下毒呢。想到這裡,她的心裡不禁生出絲絲嫉妒。葉晨實在太得天獨厚了——長得好,武功高,下棋煮菜都精通。從他層出不窮的整人方法來看,腦子也靈光。不過人無完人,就人品欠缺這一點,足以將他前面所有的優點一起抹掉。
她歎了口氣。突然有種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感覺。
葉晨放上鍋蓋,任由它自己在沸水裡煎熬。
杜紛紛聞著從鍋和蓋的縫隙裡裊裊溢出的魚香,心思早已經與鍋裡的魚同在,因此連葉晨靠過來都沒發覺。
直到視線完全被他修長而光潔的頸項遮住,她才驀然意識到兩人的間距實在是有點狹窄,嗯,不是有點,是非常非常的狹窄。
「呃,葉晨大人,你……」她的頭微微向後仰,以免自己『撲』到他的懷裡。
「你剛洗過澡。」他突然伸手,撩起一綹她垂落的發絲,用拇指輕輕滑過,「有點濕。」
聽他這麼一說,杜紛紛猛然想起她洗澡的原因,又延伸著想起與唐夫人之間所發生的事情,不由興奮地抖動著雙眉道:「我今天見到唐夫人了,有重大發現。」
「……」葉晨緩緩縮回手,淡然道:「是麼?」
「嗯嗯。絕對是重大發現!」杜紛紛遂將與唐夫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巨細無遺得一一道出。說到唐夫人不慎掉玉佩落水,又淚流不止,害得她不得不下水這部分時,她突然皺眉道:「現在想起來,事情好像有點太巧合了,你說唐夫人會不會是故意逼我下水的?」
……
葉晨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越來越覺得是。可是她逼我下水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她恍然道,「難道她是故意讓我看到池子下面的那道門?」
她覺得自己隱隱中似乎抓住了什麼,卻只是一個感覺,無法用具體的語言表達出來。「可是唐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誰?」
「嗯,她知道。」
「……」杜紛紛吃驚地看著葉晨泰然自若的表情。
他頓了頓道:「而且唐葫蘆也知道。」
「……」這麼多人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種自己特別蠢的感覺。她囧囧地問道,「那有誰是不知道的?」
「你。」
果然,她就是特別蠢。杜紛紛不服氣道:「那你知道凶手是誰?」如果真知道的話,為什麼還總是把她指使來派遣去的查這查那?
「知道凶手是誰並不難。難的是……」
「是什麼?」
葉晨緩緩道:「如何讓凶手承認他是凶手。」
這倒的確是個問題。杜紛紛和葉晨一起糾結。
過了半晌,她突然回過神,期盼地望著他道:「能不能先告訴我,凶手是誰?」
「可以啊。」
杜紛紛緊張地問:「是誰啊?」沒想到困擾了這麼多天的案子今天就要得知答案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
「不過不是今天。」
……
她早該知道,葉晨大人只在兩種時候慷慨。一是,她要倒霉了。二是,她很快要倒霉了。
所以,他的吝嗇反而更讓人放心。
葉晨打開鍋,香氣從鍋裡飄出來,瞬間彌漫了整個廚房。
杜紛紛的食蟲被勾得蠢蠢欲動,望著鍋子的眼睛濕漉漉得像只小狗。
葉晨指揮道:「找個食盒來。」
杜紛紛誠懇地說,「我只要一個勺子就夠了。」
……
杜紛紛屁顛屁顛地跑去找食盒。
盛出湯,放進食盒裡,葉晨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去踏青吧。」
如果踏青就有魚湯喝的話,那她還是踏得很心甘情願的。
從『善心居』出來,杜紛紛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葉晨身後,就怕自己腳步大了急了,會把裡面的湯灑了。
剛剛聞到的魚湯香味至今仍在她的鼻子裡橫沖直撞,鮮美不可方物。她想著想著,口水又開始滴答滴答地滋潤著舌頭的上下左右。
「好了,就這裡吧。」
葉晨的聲音仿佛黑暗裡的曙光,陰雨後的彩虹。
杜紛紛急不可耐地放下食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魚湯,正準備分兩個碗盛,就聽葉晨笑瞇瞇道:「先放著吧。」
「嗯?」難道還要先欣賞欣賞風景不成?她抬起頭,隨即驚愕的發現四周的風景十分眼熟,眼熟到和唐夫人帶她來的荷花池一模一樣。若說區別,恐怕就只有那天邊染成金黃的雲霞。
她鎮定道:「你應該不是不小心走到這裡的吧?」
唐門中心城這麼大,想『不小心』走到這裡的幾率比周大嬸家的大黃『不小心』真的是哮天犬投胎的幾率還小。
葉晨從善如流道:「我是很小心地走到這裡的。」
杜紛紛悲傷地看著靜靜躺在湯裡的魚頭,魚肉已經被熬成小碎末。被熬得發白的湯在微風中得瑟,仿佛在說『很好喝很好喝』。
「紛紛啊。」
杜紛紛仍陷在自己的情緒中,頭也不抬道:「不要吵,我現在沒心情。」
「……」葉大劍神顯然被一句『不要吵』給震懾住了。
足足半盞茶之後,她才恍然自己剛剛說了多麼膽大包天的話。
「呃。」她看著湯面上自己的倒影想著解救的辦法。
似乎感受到她不一樣的情緒波動,葉晨再次呼喚道:「紛紛啊。」
「葉晨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她反應迅速地站起,一臉諂媚的笑。
葉晨定定地看著她,眼眸中的波光我微微閃爍,「如果你查明禁地裡的秘密回來,湯還沒有涼的話,正好可以幫你驅寒。」
驅寒?
杜紛紛立刻伸手摸碗,已經是溫溫的了。
她不敢耽擱,立刻把碗放回食盒,蓋上蓋子。縱然無甚大用,但聊勝於無。
葉晨看她舒展筋骨,徑自找了塊干淨的草地坐下。
雖然有些話是廢話,但杜紛紛還是忍不住想要廢一下,「我去查探,那你做什麼?」
「放風。」他說得理直氣壯。
杜紛紛好奇地問:「那如果真的有人來了,你怎麼辦?」
「找人下去救你。」
……
「你的腦子果然很靈光啊。」杜紛紛暗暗放心,「那我是不是一看到有人下來就要做出溺水的樣子?」
「無所謂。」
「哈?」
「反正,」葉晨聳肩道,「我只是路過的時候,正巧看到你掉下去,至於你掉下去之後做什麼,與我有什麼干系?」
「……」他腦子的優點是靈光,缺點是太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