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白花花地落在夾道綠茵上,密密麻麻。
當葉晨濕漉漉地上岸時,一眼就看到那個被白光簇擁在中央的男子。
天藍色的圓領長衫,漆黑的刀鞘。臉龐年輕而英俊。
——唐葫蘆。
葉晨慢條斯理地抖了抖衣擺,直起身道:「你不適合藍色。」
唐葫蘆漠然地看著他。
「藍色太明媚,太祥和。而你太陰郁,你的刀鞘很適合你。」
唐葫蘆終於開口了,「我是來殺你的。」
「……」葉晨沉吟了下,「我可以多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考慮,等你頭腦清醒點再來找我。」
唐葫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你的劍呢?」
葉晨嘴唇一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當今天下,已無人配讓我出劍。」
唐葫蘆右手緩緩搭在刀柄上,「那是因為你以前沒有遇到我。」
……
葉晨摸了摸下巴道:「我可不可以繼續當做沒遇到?」
唐葫蘆道:「不可以。」
「非比不可?」
「不是比,是殺。」
「原因呢?」
「沒有原因。」唐葫蘆說話的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不變的冷漠,仿佛天下已無人無物可以令其動容。
葉晨歎了口氣,「我的劍已經埋在孤絕峰頂。」
唐葫蘆的姿勢不變。
葉晨緩緩彎下腰,從路邊摘了一根草,草長約莫一尺,頂多匕首的長度。
唐葫蘆目光閃了閃道:「我可以等你去買把劍。」
葉晨溫柔地拈起草,淺笑道:「我說過,當今天下已經無人配讓我出劍。」
唐葫蘆眸光一沉,左手微微抬起,刀在最舒適的出鞘位置。
他整個人頓時發出一種極為凌厲的氣勢,就仿佛一把已經拔出的刀,刃未至,寒氣已到。
葉晨笑容依舊,草只是軟趴趴得被夾在他的雙指之間。與唐葫蘆的刀相比,他拿著這根草就好像在開玩笑。
唐葫蘆的目光凝住。
他至今還沒有動手並非因為無從下手,而是葉晨提供了太多的破綻讓他下手。這樣處處破綻,反倒讓他有剎那的猶豫不決。
但也只是剎那。
他很快就決定好了要出的招式。
唐門中人向來都很果斷。雖然在很多時候這會演變成武斷,但是毫無疑問,這在百年唐門之中已經成了傳統。
唐葫蘆準備出刀!
回『善心居』依然沒有看到葉晨,唐菁菁便央求杜紛紛帶她來見楚越。
要知道楚越人在砧板上,昨日安全不等於今日安全,若沒有親眼看到,她終究是不放心。
杜紛紛焉能不知她的心思,自然欣然同意。
但是在她同意之前她絕對沒有想到竟然會看到眼前這樣的場面——
唐葫蘆和葉晨竟然面對面的對峙,且看兩人的姿勢,仿佛正要決戰。
唐葫蘆顯然感受到身後有人,但是他依然一動不動,充耳不聞。
葉晨倒是很開心,朝她揮了揮手道:「紛紛,你終於來了。」
杜紛紛看看他,又看看唐葫蘆的背影,結巴道:「如果我打擾了你們……我馬上離開。」
葉晨笑容越發可親,「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幾時嫌過你打擾我,更何況……你來的時機實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杜紛紛先是被他笑得頭皮發麻,後來是被他的話聽得全身發麻。自從她來了唐門以後,她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是多麼多麼偉大的至理名言。它簡直一針見血地描述人性的黑暗。所以葉晨笑容背後掩藏的,准沒好事。
唐葫蘆突然開口道:「這是我和葉晨之間的事,請你離開。」
杜紛紛想轉身走。
但葉晨的話永遠比她的動作快,「紛紛啊,你還記得你收了我的錢吧?」
杜紛紛的腳步微頓。
「他現在要殺我哦。」葉晨笑瞇瞇地看著她遲緩轉身的背影,「作為保鏢,你怎麼可以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置你的雇主於水深火熱而不理?」
……
唐葫蘆要殺葉晨?
杜紛紛大吃一驚,瞪著葉晨脫口道:「你給他吃什麼了?」
……
在場恐怕只有葉晨聽得懂她這句沒頭沒腦的問題。他向她眨了眨眼睛,「你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會為任何人洗手做羹湯。不過,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不如等你解決了他,我們晚上回去之後再慢慢聊。」
杜紛紛別開臉,全神貫注地盯住唐葫蘆的後背,「如果你要殺他,就必須踩過我的屍體。」
唐葫蘆眉頭微皺,左腳腳尖抬起,以保證自己在任何時候都能做出閃躲的動作。緊接著,他向右橫走了一步,然後極慢極慢地轉身。在他轉身的時候,他的刀和視線始終保持著對葉晨的警戒。
直到他完全轉過身,杜紛紛和葉晨兩個人的身影同時撞進他的視野裡。
葉晨突然朝杜紛紛走去。
杜紛紛和唐葫蘆握刀的手同時一緊,目光將對方每個細微的動作都一一收入眼底。
到最後幾步,葉晨猛地加速,縮入杜紛紛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勁道:「紛紛,我看好你。」
……
杜紛紛忍無可忍道:「好歹你也是劍神吧?」為什麼看上去和騙吃騙喝的小混混沒區別。難道真如霍瓶瓶所說,葉晨已經武功盡失了?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若唐門有個不受歡迎客人榜的話,她和葉晨絕對可以囊括前兩名。不提葉晨的那條毒舌,單是他非要多管閒事,替楚越翻案這一條,恐怕就會引得很多唐家人的不滿。畢竟葉晨是外人,任何一個家族都不會歡迎跑來指手畫腳的外人。
而唐門之所以容忍他們到現在,無非是看在葉晨『劍神』的身份上,一旦他發現葉晨這個劍神已經名不副實,那麼後果會是相當的——
猙獰。
杜紛紛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她突然很慶幸唐菁菁提出要來看楚越,更慶幸自己答應了,不然若是來晚半步……她越想越心寒。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他為什麼要殺你?」杜紛紛想在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前,試試能不能化干戈為玉帛。畢竟是在唐門的地盤,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他們倆不是強龍,是外強中干的蟲。
葉晨郁悶道:「他說沒有原因。」
……
杜紛紛歎氣,「你已經面目可憎到不需要原因就想砍了你的地步嗎?」好歹她每次想砍他的時候都是有原因的。
葉晨沒好氣道:「他是難以啟齒,其實他在嫉妒我英俊。」
「……」杜紛紛為唐葫蘆扭曲的審美觀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