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紛紛的腳跟不停地挪啊挪啊挪。
書生戰戰兢兢地看著越來越貼近的刀刃,顫聲道:「杜女俠,如果你想偷聽的話,我可以配……」
「噓!」杜紛紛急急地打斷他。
書生舔了舔干澀的嘴唇道:「而且,就算你走得再小聲,以劍神的武功,應該也是聽得見的。」
杜紛紛眼珠一轉,立刻挺直腰桿道:「我哪裡有偷聽。我只是覺得那邊風太大,所以往裡走幾步躲一躲而已。」
書生低頭看著自己一動不動的衣擺,無語。
門咿呀一聲打開。
葉晨率先走出來。
杜紛紛目光好奇地在他臉上溜了一圈,又看向走在後面的蕭大聖。才進去這麼會工夫,怎麼臉就黑成這樣?
葉晨笑瞇瞇道:「他說他有事,要先走一步。」
杜紛紛驚訝道:「這麼突然?」
葉晨斜睨著蕭大聖,「嗯?」
蕭大聖嘴角抖動了一下,冷聲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世事無常,風水輪流轉。誰能預測明天?」
……
杜紛紛對葉晨道:「我的刀可以放下來了嗎?」
葉晨看向書生。
書生連忙舉手發誓道:「能夠被劍神俘虜,是我畢生榮幸。打死我,我都不逃。」
葉晨挑眉,「打不死呢?」
書生賠笑,「打不死,我就給劍神和夫人做牛做馬。」
一聲『夫人』立時討得葉晨歡心,微微頷首。
杜紛紛收起刀,走到蕭大聖身邊,壓低聲音道:「蕭大哥,你老實說,是不是葉晨讓你離開的?」
蕭大聖看了葉晨一眼,故意不答。
杜紛紛看他神色,恍然道:「難道他讓你去刺殺南陽王?」不然他怎麼會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蕭大聖面色古怪道:「如果是呢?」難道她會勸葉晨讓他留下?雖然他知道葉晨終究不會同意,但是他很樂見杜紛紛為此和葉晨翻臉。現在的葉晨,也只有她是他的弱點吧。
……
杜紛紛恭恭敬敬地抱拳道:「蕭大哥大仁大義,為民除害,我祝你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蕭大聖:「……」
送走蕭大聖,杜紛紛發愁道:「可是蕭大哥走了,誰來駕馬車呢?」
葉晨看向書生。
杜紛紛道:「你會駕馬車?」
書生嘴巴張了張,剛要說話,就聽葉晨道:「我只留有用的人。」
書生連忙道:「我會。」
杜紛紛歡快地朝馬車走去,走了兩步,突然轉頭道:「書生,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道:「在下姓於,名有粥。」
……
葉晨右眉一挑。
杜紛紛叫道:「采花大盜於有粥?」
於有粥哭喪著臉道:「我是於有粥,但我不是采花大盜。」
杜紛紛道:「我知道的那個不是你?」
「……」於有粥定定地站了會,才歎氣道,「你知道的那個,就是我。但我的的確確不是采花大盜。」
杜紛紛喜歡聽故事。尤其喜歡邊趕路邊聽故事,因為這樣就可以分散注意力,讓她的屁股不那麼痛。
所以於有粥開始講故事。
「其實,我是峨眉的俗家弟子。」
杜紛紛問道:「因為你采花,所以把你趕出來了嗎?」
……
於有粥不得不重復道:「我真的不是采花大盜。那些都是誤會啊。」
杜紛紛道:「都是?」
於有粥悲哀道:「起因,就要從那遙遠的小山村開始說。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奉師命送信給南陽王。由於路遙人渴,我就在山村邊的小溪上舀水喝,誰知我正喝到一半,就看到一具全身赤 裸的女浮屍從上游漂過來。」
正在喝水的杜紛紛轉頭,掀起窗簾,將嘴裡的水一口氣全噴了出去。
於有粥道:「我當時的反應和你一模一樣。就在這時,我看到一群村民急急忙忙地走過來,將我團團圍住。其中為首的老漢一口咬定是我將這名村女先奸後殺。」
葉晨道:「既然是浮屍,應該死了好幾天吧?」
於有粥歎氣道:「他們若是有葉大俠一半的聰明,我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田地。我再三言明,這具浮屍渾身腫脹,一看就是浸泡多日,而我剛剛才到他們村子,絕不是凶手。但是為首那人非不肯聽,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跑路。」
杜紛紛道:「說不定為首那人才是凶手,故意要嫁禍給你。」
於有粥呆了呆,訥訥道:「要是那時候你們二位在就好了。也許,我以後的人生就不會越走越淒慘。」
杜紛紛道:「那後來呢?」
於有粥抹了把臉道:「我離開村子之後,接連跑了好多裡路才敢停下。誰知這一停下,就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
「誰?」
「千面媚娘。」
杜紛紛同情地看著他,「那個采陽補陰的千面媚娘?」
於有粥含淚點頭,「她武功極高,我與她只打了三十幾招,就不幸落敗。」
杜紛紛對他肅然起敬,「難道你壯烈成仁了?」
於有粥額頭大滴汗珠落下,「那倒沒有。就在這時,剛好我峨眉前輩紫光師伯經過,把我救起。但是那千面媚娘逃走前還反咬我一口,說是我貪圖她的美色。」
杜紛紛:「……」既然號稱千面媚娘,那應該風情萬種,貌美如花吧?
於有粥突然猛地一捶車轅,哀嚎道:「天哪!誰會貪圖猩猩的美色呢?就算她是母的!」
……
好吧。從劍神到青雲上人再到千面媚娘,她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外號和人其實是沒關系的。一般就順口順口就叫響了。
「你師伯信了?」
「我師伯當然不信。他怕我路上被千面媚娘糾纏,還說要送我去京師。於是我跟著他進了襄陽府辦事。」這顯然是痛苦的回憶,於有粥眉頭皺緊,「師伯的事一辦就是三天。到第三天我以後終於可以走的時候……」
杜紛紛已經不是同情,而是同哀了,「又出事了?」
「嗯。那些村民一狀告到襄陽府衙,我被通緝了。」
杜紛紛道:「若是官府插手,你的冤屈應該可以洗刷吧?」
葉晨道:「就怕官府插不了手。」
杜紛紛愕然道:「什麼意思?」
於有粥歎氣道:「因為峨眉弟子犯錯,只能能有峨眉定奪。不過當時,師伯還是相信我的。他還特地蒙面為我引開官兵。」
「後來又出什麼事了?」紫光大師當時相信,他就說明後來不相信他了。
於有粥道:「我連夜換了夜行衣,準備偷出襄陽城,誰知……」
杜紛紛現在一聽他嘴裡吐出『誰知』這兩個字就心驚膽戰。
於有粥哀傷道:「我踩著屋簷走的時候,腳下一塊瓦片竟然碎了。我跌了進去。」
葉晨悠然道:「剛好是女子的閨房?」
「不但是閨房,而且還正在沐浴。」於有粥的頭垂得幾乎碰到馬屁股。
……
杜紛紛終於發現,自己遠遠配不上倒霉這兩個偉大的字。
「最該死的是,我原本想就此離開,誰知半路殺出一個人,竟然將我的面巾挑開……」說到這,他不禁咬牙切齒,「可惜當時夜色黑暗,我沒有看清是誰。」
杜紛紛的臉色有點不自在。
「我從那家宅院逃出,就聽到裡面大喊采花賊……」於有粥道,「恰逢師伯帶著官兵迎面而來。」
接下來的事不用說也知道有多悲摧了。
杜紛紛干咳一聲道:「那你又怎麼會投靠南陽王的呢?」
「我被逐出師門之後,師父念在往日情誼,把我舉薦給了南陽王。」
於有粥將滿腔悲憤化作動力,將馬兒趕得飛快。
車廂跌跌撞撞。
車門緊閉。
葉晨道:「你信?」
杜紛紛點頭,「我信。」
她頓了頓,「因為我就是那個半路殺出來的人。」她所知的那段,和他說的並沒有出入。
當時她和師父在那家做客,她住在那家小姐院落的客房裡,所以才能及時出手。事後聽那家小姐說,她當時只知道有人從屋頂上掉下來,然後就開門往外跑。她當時還想,怎麼會有采花賊莽撞成這樣,現在聽於有粥解釋,恐怕是誤會。
葉晨含笑不語。
「怎麼了?」她見他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
「沒什麼。」他摸了摸下巴,「我只是想,有這樣一個車夫,不錯。」
……
因為會說故事麼?杜紛紛囧囧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