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關系?
「我們不是一直是主雇關系嗎?」杜紛紛莫名其妙地問道。還是葉晨大人準備寫個正規點的契約?不過這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多余的吧,因為不用契約,只要『紛紛啊』三個字,她就立刻繳械投降。
「所以才要另外定關系啊。」
杜紛紛道:「什麼關系?」
葉晨悠悠然地道:「未婚夫妻如何?」
杜紛紛的身體被霎時定住了,從頭到腳,連眼珠子都是呆滯的。
等葉晨的茶水換到第二杯時,她才艱難地開口:「您還是別寬宏大量了。『莊公曉夢迷蝴蝶』在哪裡?還是你準備半夜潑我一盆冷水之後再賞月?還是……」
「紛紛啊。」葉晨輕飄飄地打斷她的話,但是他眼中包含的意思卻絕對沒有那麼輕飄飄,「當我的未婚妻有這麼委屈嗎?」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是恐懼啊。
杜紛紛的小心肝不住地顫抖。
葉晨望著她,微微歎了口氣。
杜紛紛眼皮直跳。
「不必今日就答應,改日吧。」他大赦。
杜紛紛抱起刀就往回跑。
跑到房間關上門,她回味著他的話,越回味越不對勁。
不必今日就答應,改日吧……
那就是說,雖然今日不用答應,但是改日還是要答應的。根本就沒留拒絕的余地嘛!
杜紛紛剛平復的心跳又劇烈起來。
而且以葉晨大人的性格,如果她敢拒絕的話,那麼下場絕對不是下毒、踏青、跳河能解決的。
但是答應的話……
杜紛紛抱著刀跳上床,拉過被子蒙住頭。「睡覺睡覺,睡醒噩夢就沒了。」
雖然是假成親,但是溫家還是將喜事辦得熱熱鬧鬧的。
從天蒙蒙亮起,嗩吶鑼鼓聲便不絕於耳。
杜紛紛忍無可忍地掀被坐起。
糾結了前半晚,噩夢了後半晚,好不容易睡著了,外頭又開始鼓噪了。
「天要亡我啊!」她擁被而坐,綿雨刀砰砰得敲著牆。
外頭一陣腳步聲。
「杜女俠。」是於有粥的聲音。
門刷得拉開。
杜紛紛盯著一對青灰色的黑眼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什麼事?」
於有粥明顯愣了下,不自在地拉了拉隨便披上的外套,干笑道:「沒事,沒事。」
她又問了一遍,「什麼事?」
「沒別的事。就是想說,如果你要練刀法,可不可以換一面牆來練。」他的語氣十分謙恭,「剛才那面牆剛好靠著我的床。」
「你是叫我別吵嗎?」杜紛紛問。
「別,別,別,您千萬別這麼說,」於有粥看著她手裡越舉越高的刀,態度近乎卑微,「我其實就是怕我不小心打呼,影響到你的修煉……我沒事了,我回去睡了。」
……
杜紛紛拿刀撓了撓後背癢癢的地方。「他到底是來干嘛的?」
喧鬧聲一旦起了頭,那就是沒完沒了。
杜紛紛剛翻了個身,就聽外頭嗩吶聲不歇,爆竹聲又起。
好不容易熬過爆竹聲,辟裡啪啦的腳步聲又跟趕鴨似的,來來回回地溜。溜得寂寞了,又是辟裡啪啦地摔東西。
杜紛紛哀歎一聲,起床洗漱,然後出門溜達。
於有粥住在她的左手邊,房間的門開著,沒人。
葉晨住在她的右手邊。
她沒敢靠近,但是隨便問了人,說是都去前堂道賀了。
……
所以,偌大的院子,除了來回走動的人,就只有她無所事事的一個。
杜紛紛突然為自己不能去喝喜酒而感到些許哀傷。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師兄弟們都去河裡脫光了洗澡,而她只能一個人抱著木桶洗一樣。是種被拋棄的寂寞。
但是這種寂寞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突然想到寂寞是一個人才有的情緒。
所以她現在是一個人。
而一個人意味著——
就算她現在離開,也沒有人會管。
她霍然挺直身體,因睡眠不足而混沌的腦海空前清晰。
原本忌憚葉晨的強大而猶豫不決的心在經歷昨天『定關系』這個議題之後變得異常堅定起來。這關系若真的一定,且不說三生三世,那今生今世是絕對逃不掉的了。
杜紛紛越想越恐怖。
未來是當海闊天空的飛鷹,還是永不翻身的老牛就在此一舉了!
她匆匆回房,收拾好行李,將銀票塞進鞋子,然後一鼓作氣,從院子裡一路沖了出去。
院子裡走動的人雖然多,但誰都沒有停下來攔住她。
即便如此,杜紛紛的腳步還是不敢停下。
心跳得很急。
離溫府越遠,就越急。
杜紛紛停下腳步,扶著樹干,低頭喘著氣。
半晌,氣平了,但心跳卻沒有緩下來。前面有水聲嘩啦作響,她走過去,伏低身子。
一張清秀中帶著幾許憨態的臉在水中若隱若現。
她的心漸漸平和。
已經出來了,就不能再回頭。雖然,葉晨大人發現她離開的反應相當相當的不可預測,也不敢預測,但是好歹她當年也被人叫過幾聲女俠,若是連這點點勇氣都沒有,未免太丟人現眼了。
她順著水流往下游走,心裡不停地給自己鼓勁。
鼓著鼓著,杜紛紛從相信自己是對的,到堅信自己是對的,最後篤定自己是對的。
既然是對的,自然應該勇往直前,義無反顧。
所以她是英雄,英雄是不應該害怕的。
杜紛紛花了半天的時間,終於說服了自己。
河的下游有一個小村莊。
幾個女子在岸邊浣衣,見到杜紛紛都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杜紛紛露出善意的微笑。
其中一個青衣女子大膽地靠近她道:「妹子,從哪裡來啊?」
「河陽。」杜紛紛答道。
青衣女子道:「從河陽到這裡有半天的路呢。你一定累了吧,不如到我家歇歇。」
杜紛紛有點受寵若驚。
事實上在很多地方,像她這樣帶著刀的江湖中人都是不受歡迎的。因為普通百姓很容易把他們和打家劫捨的匪徒聯系在一起——因為大家都有刀。
「多謝。」杜紛紛安靜地跟在她身後,走了半天,她的確是又渴又餓。由於干糧是於有粥帶的,所以她的行李裡只有衣服。
青衣女子道:「你會武功嗎?還是帶著把刀做樣子防身的?」
杜紛紛道:「會武功,能防身,也做樣子的。」
青衣女子掩嘴笑道:「杜姑娘說話真有趣。」
杜紛紛的腳步猛地停住,睜大眼睛瞪著她道:「你怎麼知道我姓杜?」
青衣女子的笑容一斂,不知所措地看著前方。
茅捨已在眼前。
杜紛紛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是我告訴她的。」
茅捨的門緩緩打開,一襲白衣如雲般飄蕩出來,瀟灑清逸。
杜紛紛頓時有種走夜路撞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