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壓在小花脊樑上兩輩子的賤籍

  來到這裡幾日,小花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這裡是景州,她們此時身在景王府,是景王府新進的一批下人。

  景州是景王的封地,景王是當今聖上的第五子,封景王。王府使用宮人本可在民間徵召,但景王體恤治下老百姓,便廢除了這條詔令,改為從民間採買。

  對於景州,小花腦海裡的幾乎沒什麼影響,也不清楚在哪個方向。只是以前做小丫頭的時候模糊聽別人說過,似乎離京城很遠很遠,算得是苦寒之地了。

  既來之則安之,目前的小花也只能這麼想了。

  景王府這裡的規矩很嚴格,她們這群剛進來的小丫頭至今還沒能踏出訓導司。

  

  訓導司也就是小花她們目前活動的這個大院子,據說這裡是專門用來訓練剛進府小丫頭的,只有合格之後才能出訓導司進府當差。

  在訓導司被訓練的時候非常辛苦,不過這裡下人們住的屋子還有伙食都是挺不錯的。甚至換洗的衣服都發了兩身,從裡面到外面的都有,被縟也是新的。

  一個房間住了四個小丫頭,房間很小,也就放了四張板子床和一人一個放東西的櫃子。但是比起睡大通鋪,簡直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值得一說的是,小花很湊巧和喜兒分在了一個屋裡,屋裡還有兩個和她們同齡的小丫頭。其中一個叫秀雲,另外一個就是那個瓜子臉老愛嗤別人的小丫頭,叫巧蓮。

  屋裡一共四個人,除了秀雲十五,其他三個都是十四歲。

  四個人四種性格,小花和秀雲都是那種不怎麼愛說話的人,小花是懶得說,秀雲則是天性沉靜,不過她平時很能吃苦,不像喜兒和巧蓮,每晚受訓回來都會叫苦連天。

  巧蓮仍然還是那副高傲老愛恥笑別人的摸樣,喜兒天性話多又不記仇,總是被巧蓮堵得眼圈通紅,但是扭頭又會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找巧蓮說話。

  被人在身邊嘰嘰喳喳久了,小花覺得自己還是滿喜歡喜兒這個小丫頭的。無他,只是感覺這人非常單純,臉上藏不住表情肚裡也藏不住話。

  學規矩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哪怕是小花兩輩子都是幹丫鬟出身的,也沒有被這麼嚴格的訓練過。

  舉盆是第一步,就是一隻空木盆用雙手半舉起來。

  說是很簡單,實質上很難。因為不是舉一下就可以放下,而是要舉上整整半個時辰。

  這還只是開始,練了兩天的舉空盆,接下來就是盆裡裝水,起先只是小半盆水,然後是半盆水。很多人都是舉著舉著就堅持不住了,然後潑的渾身是水。

  衣裳潑濕了是不允許去換的,繼續舉,必須到規定的時間才可以放下。

  沒幾天大家就叫苦連天起來,尤其訓練到後面,本來頭一日胳膊已經痠痛難忍,第二天不能歇息還要舉盆,那簡直就是酷刑。

  這群小丫頭最大的不超過十六,最小的才十三,哪裡受得了這麼嚴格的訓練,很多人晚上回屋了都會偷偷的哭。

  可是哭也不能停下訓練,有那麼幾個不聽管的小丫頭都被領走了。

  據說是送回人牙子那裡了,都是從人牙子手裡出來,好不容易攤個這麼好的地方,吃住都好就是訓練辛苦些,大家都咬牙堅持。

  每天上午訓練規矩,下午負責學府規,學完之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這個時候一般大家都累癱了,都會回房歇一歇。

  小花揉著胳膊步入房間,一起的還有同屋另外三個人。

  四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鋪之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小花用手輕輕的按壓自己的大臂,發現裡面肌肉僵硬的厲害,用手捏了很疼,不過小花仍然用手輕輕揉捏著,她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這個時候不去管它,明天訓練的時候,會更痛。

  咬著牙把僵硬的大臂揉捏軟後,小花才鬆了一口氣靠躺在自己的床上。

  歇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屋裡人都陸陸續續爬了起來。每日被這麼有規律的訓練著,到了現在她們不用看外面天色就知道用晚膳的時間到了。

  幾人去用了晚膳回來後,隨便洗漱了下就睡下了,因為明日還要起很早受訓。

  負責訓練她們的齊姑姑似乎感覺到這幾日訓練太嚴格,這群新進的小丫頭們情緒有些低落。這日訓練完後,沒讓她們散去,而是留下說了一番話。

  「來了這些日子,相信你們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在咱們景王府當差,雖然規矩嚴格,禁忌甚多,但是好處也是非常多的。能合格入府,不光每月有月例銀子發放,四季衣裳也是少不了的。另外就是在王府當差,是不需要擔心日後給自己贖身的。我們王府的規矩是,宮人年紀到了二十五就會放出府,到時候不但賣身契返還,還可以幫沒有戶籍的宮人安排在景州境內落戶,最重要的就是可以消除奴籍。」

  齊姑姑頓了頓,又說道:「也許我現在說的你們不懂,不過我相信日後你們就懂了。現在,大家可以去休息了。」

  下面的人各自散去,齊姑姑說的太深奧,這群小丫頭都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小花卻是震驚不已。

  齊姑姑所說的,前面也就算了,畢竟富貴一些的人家,福利都差不多。最為打動她的也就是後兩個,一是安排落戶,二就是消除奴籍。

  在大熙朝的奴隸分兩種,一種是官奴一種是私奴,像小花這種就是屬於私奴。私奴隨主屬貫,並無戶籍,歸類於賤籍中的一種。

  大熙御律,奴婢如果逃亡,按照律法,逃亡一天杖六十,逃亡三天罪加一等;奴婢毆打主人,無論有傷無傷,統統斬首;奴婢殺害主人,凌遲處死;過失殺死主人,處絞刑。賤籍毆打良籍加罪一等,如果傷害較重,就要判處絞刑,如果毆打致死,就要斬首。而良籍毆打賤籍,減罪一等。並賤籍屬於世襲制度,一旦入賤籍,除非有權勢的人家幫助脫籍,要不然子孫後代都是賤籍……

  足以見得,在大熙朝屬賤籍的有多麼的不人道,而奴隸還是賤籍中的最下等。

  良賤不得通婚,光這一點就掐死了做奴婢們以後『前程』。就算是在府裡當差,到了年紀被放出去,也只能找個同樣是賤籍的男人嫁了,以後有了子孫後代也是賤籍。

  小花上輩子哪怕成了姨娘也還是懵懵懂懂的狀態,根本不懂這些,直到喬氏有次唾她說一輩子脫不了賤籍的奴才秧子。她才開始關注這些此類的事,知道後大驚失色。她爹只是為了幾兩銀子,根本沒想到也想不到,這一賣就把閨女推入了無底深淵。

  小花瞭解詳情後起了心思,幾番討好四少爺想讓他幫助消籍,其間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能成功,直到上輩子她被杖斃身亡。

  重活回來,小花之所以一直很茫然,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賤籍。

  這也是為什麼她從來沒想過要逃跑的原因,一個奴婢沒有戶籍還是賤籍,先說不說逃奴被抓的下場,在外面靠什麼維生,沒有戶籍在外面根本寸步難行。

  大熙朝管理治下老百姓非常嚴格,凡人員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必須需要路引做為身份證明。一個連戶籍都沒有的人,到哪兒去弄路引。沒有路引被抓,查到是逃奴就是一個死。

  可是景王府對府裡奴婢的厚待卻是讓小花看到了希望,也許不久的將來,她可以到了年紀被放出府,甚至還可以脫離奴籍找個人嫁了……

  當然這也都是以後的事,小花目前要做的就是合格被留下來。

  來到訓導司這些天,小花也暗中觀察過這裡的情況。

  同一批的小丫頭們都是穿同樣的衣裳吃同樣的飯,但總會因為各種各樣原因會被帶走一兩個,截止至今同批四十來人的小丫頭,如今只剩了二十來個。

  小花不知道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才算是合格,她只能堅持下去直到撐到最後。

  所以從那以後她總是用心學習規矩,不抱怨不叫苦,老老實實話也很少,就怕不合格被攆了出去。而同屋的另外三個人,秀雲和她一樣很少說話也不招事,唯獨巧蓮和喜兒顯得跳脫了那麼一些。不過雖然跳脫,這兩人學起規矩來也是挺用心的。

  舉盆之後就是訓練走路了。

  也許旁人會說走路誰不會走啊,生下來一兩歲就會了。包括小花兩輩子加起來幾個主家中最為富貴的人家錦陽候府,也沒有這般嚴格要求過下人。不過管事齊姑姑說了要學,那麼大家就必須得學。

  不光要走的身姿曼妙,不急不躁,為了訓練大家走路,齊姑姑還命人準備了特質的鐵盤。大小比頭大上一些,盤身極淺,裡面裝滿水,每日讓大家頂在頭上練習,直到盤身不斜,水不濺出。

  於是繼舉盆雙臂痠痛難忍之後,大家脖子和腰也受了磋磨。

  直到很久以後小花才知道,景王府的幾個管事姑姑是從宮裡出來的。平時訓練手下的宮人,用的也是訓練宮女的法子,所以才會如此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