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如果有一日,我變了…

  等小花趕到時,景帝已在那處了,依依也已被救了起來。

  孩子渾身濕透了,不停的咳著,嘴裡往外吐著水。卓兒站在一旁,不停的叫著『妹妹』,小臉急得通紅。

  「依依……陛下……」

  「娘娘,大公主沒事,剛落水就被救起來了……」

  小花頓時鬆了一口氣,過去撫景帝懷裡女兒的臉,這會兒才哭了出來。

  太醫很快便過來了,仔細查看了一下,說沒有大礙,回去用熱水沐浴,吃些清淡食物,再喝碗薑湯,如若半夜不發熱,便沒有事了。

  不知何時,來參加筵宴的眾位大臣和外命婦已被送走了。四周只剩下一些當時在四周的宮人太監,還有皇后賢妃等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周跪了一片宮人和太監,福順陰著臉把事情大概述說了一遍,小花才知道明明是去了景帝那裡的依依怎麼會落水。

  原來依依過去後,坐了一會兒便煩了,就拉著哥哥去玩兒。景帝見身邊那麼多奴才跟著,便准了。

  誰知依依頑皮,看那碧波池的水在月光和燈光的照射下,泛出各種好看的波紋,早就動了小心思,又見池中放了無數蓮花燈,便去了池邊讓身邊宮人給她撈燈來玩。

  兩個孩子,身邊跟了十來個侍候的人,本是玩得好好的。丁香和兩個孩子身邊的人也是被一再被叮囑今日要看好主子,便都圍在四周。

  可不知怎麼回事,大公主突然就落水了。

  「娘娘,是、是有人推的。」

  丁蘭渾身濕漉漉的,大公主落水,是她率先發現跳下去把人舉起來的,所以依依才沒有受太大傷害,只是嗆了點水。湖邊本就涼,又有風,上來後大家都去看大公主了,全然忘了一旁的丁蘭,這會兒她凍得直打哆嗦。

  小花叫人給丁蘭拿件厚衣裳,丁蘭裹上後繼續說道:「奴婢在大公主身後站著,突然背後有人推,大公主是被擠下去的。奴婢眼見不好,就跟著下去了。」

  「奴婢在丁蘭姑姑身後,是被後面一個人撞倒的。」依依身邊的宮人玉川說道。

  「奴才也是被人撞的……」

  所有人把話說完,小花才明白依依是怎麼落水的。

  原來這是大公主和太子第一次參加宮中筵宴,小花怕出了什麼事,就交代下去所有人今日一定要護好兩個孩子,眼睛都睜大了。

  下面人也都衷心,只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沒有經驗。大公主要去水邊,他們阻止不了,便緊張的圍在四周,生怕出了事。

  誰知想法是好的,卻疏漏了身後,其中一個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往前面撞去,把前面人給連累了,因為站得緊密,便連帶最前面的大公主落了水。

  「奴才實在不知,若是知道定然不會往前面倒去,實在是事出突然。」那個被推的小太監哭得眼淚鼻涕流,「不過奴才反應快,覺得不對,就把人給拽住了,就是這個人推奴才的。」

  小花順著那小太監指的方向,才看到一個二十左右面容普通的宮人被人制在那處。

  見貴妃看過來,那宮人嚇得大喊,「奴婢冤枉啊,奴婢真沒有推他。奴婢端著酒菜路過,有人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不穩就摔倒了,這地上打翻的酒菜是證明……」

  再問這宮人是誰撞她的,她卻是說不分明,只是哭,說當時人多,她實在沒有看到……

  一時半會兒,事情也沒個結論,那邊依依緩過勁兒來只抱著小花哭。

  「你先帶兩個孩子回去,剩下的事朕來辦。」

  景王面色冷肅,淡漠的眼中彷彿結了冰,小花點點頭,帶著兩個孩子和宮人浩浩蕩蕩便走了。

  回到晨曦宮,小花抱著依依哄了半天,才把她哄睡。又見兒子神情懨懨的,知道他肯定是也嚇到了。

  「娘,為什麼會有人推我和妹妹?」

  小花一愣,把兒子抱進懷裡,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要不是小德子把我抱住了,卓兒肯定也和妹妹一樣掉水裡了。」

  「卓兒你不要想太多,你還小,這種事不是你應該關心的。父皇會保護你們的,母妃也會。」

  卓兒沒再問了,小臉上卻若有所思。

  把兒子哄睡後,小花看了兩個小的良久良久,見兩個在燈光下粉雕玉琢的小臉兒,心裡軟得不可思議。

  其實能會是誰呢?

  不外乎那麼幾個,又或是一個……

  景帝沒過多大一會兒,便回來了。

  他坐到小花身邊,握著她的手,「孩子們嚇到了。」

  小花捏著他的手,想笑一下,卻發現有些艱難,她無力的靠在景帝懷裡。

  「查出來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景帝眼色沉了下來,「雖是沒有直接證據,但應該是蕭家做的,又或是皇太妃或者皇后。」

  「蕭家?」小花喃喃道。

  「好了,這事你不要管了,朕會辦。」

  小花點點頭,沒再說話。

  半夜的時候,丁香來報大公主發熱了。

  小花和景帝穿了衣裳,趕來偏殿。依依燒得小臉通紅,有宮人在一旁拿著帕子給她冷敷。

  兩個孩子都醒了,卓兒坐在一旁看著妹妹,依依見到小花來了,就伸手要抱抱。孩子發熱難受,哼哼唧唧小聲哭著。

  「你個調皮蛋,叫你非要去水邊玩……」

  小花抱著女兒滾燙的身子,心疼得直流淚。

  女兒從生下後,就是比較聽話的娃娃,幾乎沒生過病,僅除了有些頑皮。但是她冰雪聰明又可愛,只是因為她,因為她們礙了別人的眼,就讓女兒遭受了這些……

  「娘,依依難受……」

  「你乖乖的,咱們喝了藥藥明日就好了。」

  依依喝完藥,還是鬧,小花見兒子眼睛紅紅的,便讓丁香把他抱到一旁的房間去睡,自己抱著女兒哄著。哄了許久,才把依依哄睡了。

  「陛下你快去休息吧,明日還要上朝呢。」

  景帝沒說話,但也沒走。

  看男人固執的眼,小花只能把他拉到榻上來,讓他和衣和自己在床上躺一會兒,順便守著女兒。

  景帝雖然沒說什麼,可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他也是心疼的。

  第二日,景帝去上朝,小花見女兒熱已經退了,便叮囑了宮人小心照顧,又把丁香留了下來,才放心回寢宮歇會兒。

  剛睡了沒多大會兒,春草便來報大公主醒了吵著要娘娘。

  去了偏殿,依依坐在榻上滿眼的驚慌,一見小花便哇哇的哭了起來。

  「娘,依依怕……」

  「乖,不怕不怕,娘陪著你……」

  太醫很快便來了,診過後說是大公主受了驚,開了幾副孩童可以喝的安神湯,說小心照顧過段日子便好了。

  說是如此說,依依退熱後,身體是好了,整個人卻是變得極為膽小,黏小花黏的厲害,一會兒看不到小花,她便哭。小花只能日日陪著她,又要操心剛滿月不久的二兒子,沒幾日便瘦了下來。

  景帝看得既心疼又惱恨,這幾日臉更冷了,渾身充斥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朝堂上最近也安靜的厲害,似乎都知道陛下因大公主落水一事心情煩躁,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挑事兒。

  同樣臉色難看的,還有福順。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大公主落水一事是他查的,好不容易把那個當日撞人的人找出來,卻找的是具屍體。

  線索徹底斷了,那人的來歷很乾淨,跟誰都沒有牽扯。可就因為是太乾淨了,福順才覺得不正常。

  福順這人心思有些扭曲,可能與早年的經歷有關,他有時候是有些蠻不講理的。看著那人的屍體冷笑了兩下,什麼也沒說便讓人把最近這半個月裡所有和那人接觸過的人都拎了出來。

  當時有旁人在場的便讓人來做證明,其他沒有佐證的或者單獨和那人接觸過的,一律拖出去當眾杖斃。

  場面那叫宏大,整個宮裡大到尚宮局,小到灑掃處,每處均抽了人去觀禮,然後就在慎刑司門口那處空地上打了起來。

  皇宮這地方從來不缺乏刑罰也不缺乏私刑,各種整治人的手段不勝枚舉,可一般都是私下裡進行的,很少會像這樣一次杖斃二三十個人,還讓下面人都去『觀禮』的。

  不准閉眼,眼睛睜大了看,讓你牢牢的記住什麼人可以動什麼人不能動,也讓你清楚就算你把痕跡都給抹了,但是總得遞話吧,遞話就需要人吧。我查不到是誰沒關係,我一網給你打盡嘍。

  你是主子你不心疼,可奴才的命是命,難道他們還敢不惜命嗎?

  行刑當日,不光福順在,元貴妃也來了。什麼話都沒說,還是福順在前面站著例行『訓話』,她就坐在一旁,坐在鸞座上,只是坐在那裡,看著。

  本來還對福順行為有些異議的宮人太監們,頓時鴉雀無聲了,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看著,看著場中的人被刑仗打著,悶響聲一下一下擠入耳裡。

  很快地上便被血染紅了,小花這才上了金玉步輦,後面跟著貴妃的儀仗浩浩蕩蕩的離開。

  到了晨曦宮,小花下了步輦,進了正殿後,才用帕子捂著嘴乾嘔起來。

  一旁宮人又是拿水,又是拿唾盂,丁香在一旁心疼的直給她順氣。

  「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呢。」

  小花沒有說話,神色疲憊的靠在貴妃榻上。

  對於一個上輩子是被杖斃的人,再也沒有什麼比聽著那種悶響聲,看著人被打得稀爛,更能刺激她的神經了。

  可今日她必須去,一定得去!

  是給旁人一個態度表現,也是告訴自己,你一味的躲在陛下身後,一味的退讓避讓可以打住了,這個宮裡你有許多敵人,你讓不代表別人也會讓。本就是你死我活,何必要去粉飾太平。

  對於福順的舉動,景帝是知曉的,也是默許的,要不然僅憑福順一個太監總管怎麼可能毫無忌諱的鬧那麼大。

  可小花兒的行為確實讓他十足吃了一驚,他收到消息後放下手裡的摺子,便趕到晨曦宮來了。

  一踏進來,看到的就是她消瘦而又蒼白的臉,神情疲累的躺在那裡。

  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坐下,小花睜開了眼。

  「陛下——」

  他摸摸她的臉,並沒有說什麼,幾年的同床共枕孩子都生了幾個,他當然知道她想的是什麼。

  他只是覺得心疼,覺得自己有些沒用,明明防範的那麼緊,終究百密一疏。他以為自己成了天下之主,他便能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舒適的環境,無憂無慮的笑著,卻發現也有些東西即使是一個帝王也無能為力。

  「給朕一些時間,蕭家朕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是一個帝王的許諾,所以他用了朕。

  小花很鄭重的點點頭,然後道:「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方式,別阻止?」

  「她們不值得你費心思。」

  「可是我想洩恨……」

  小花將臉埋入景帝的懷裡,「如果有一日,我變了,變成不像是現在這個我,璟郎是否還會對我一如既往?」

  「當然,會。」

  因為兩個人之間的許多許多東西,已經變成了一種刻骨銘心深深的刻在骨子裡。

  除非把皮扒了,骨頭拆了,敲得粉碎,把記憶摧毀……把初見時的不在意,把之後的心心唸唸卻又自制,把那絲最起初的心動,把那次她在他胸口第一次淌下的淚水,把她初孕時的欣喜,把想把她藏起來念頭,乃至兩個孩子出生後的點點滴滴,直至在東榆林巷發生的種種……把這一切全部全部都抹去……

  要不,怎會變呢?你終究是你,而不是其他。

  不是相貌,不是性格,而是我們之間有著許許多多的點滴,有著不可複製的、共同的、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