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46片 旁敲親事

  趙青河這回死裡逃生,除了他本身的變化,還有趙大老爺對待他的變化。

  夏蘇從前雖不清楚趙青河怎麼當著趙府護師的差,可以肯定趙大老爺沒現在這麼上心,連趙青河的奠堂都託病沒來,一切交給他的大管事代辦。

  雖然喪葬費用全是趙大老爺出的,還能破例葬入趙氏墳地,她認為也理所應當,畢竟是受了趙大老爺所托才出門的,出了事當屬趙府公差。

  然而見了趙大老爺,聽出他的懊惱和關心,再看其面色,還真有大病初癒的削白。

  趙大太太落座,笑道,「還好老天有眼,保你平安脫難,不然百年之後我們怎麼有臉見你娘親。」

  夏蘇記得乾娘說趙大老爺是夫家遠親,為人雖嚴謹,品性敦良,一定願意收留他們。可這時,聽趙大太太的意思,似乎是看在乾娘的面上。

  她起了疑竇,看看趙青河。

  趙青河也正望夏蘇,視線一對上,淡漠的表情就帶了些近乎,連帶語氣恭順,回應兩位長輩的殷切關懷,「今後青河自當小心,再不莽撞行事。」

  上了菜,依著食不言的規矩,一道一道上的,換菜的間中可以說話。夏蘇是生人面前發悶的,只有趙青河與趙大老爺和大太太對著話。他卻也不主動,不囉嗦,問什麼答什麼。

  夏蘇無聲,心裡很忙,奇怪今日真得只是吃飯?

  吃到一半,華夫人滿面歉意進來,說鱔池的網眼漏了,好多鱔溜進太湖,池裡沒幾條剩下,夥計們實在撈不著,能不能換一道菜。

  趙大老爺說可以。

  趙大太太則惋惜,告訴趙青河和夏蘇,太湖活鱔能治咳,尤其華夫人養鱔一絕,堪比上好藥材,別處買不到,所以選了此處吃飯,就想順便給趙大老爺補身。

  趙青河突然站了起來,「華夫人稍待,可否讓我去捉來試試?」

  華夫人沒想到,「我這兒本來就能讓客人自己撈鮮,只是如今天冷水寒,網又漏了,看得到捉不著,下水也未必見得有把握……」

  趙大老爺板著臉,「活鱔有何稀奇,還需你親自下水去撈?再說也不成體統。」

  趙青河卻充耳不聞,自顧自開了朝南的門,只道親手捉鱔再烹,滋味定然不同尋常。老和少之間,華夫人選擇後者,命人拿來趙青河的鞋,又架了火盆設觀席,吩咐水屋立刻準備浴湯乾衣。

  華夫人如此周到,趙大老爺的臉色才好看些,但同時交待拿自己的鞋來,要到白石岸邊近觀。

  午陽將花池照成五片溫熱奶漿面,磅礴的太湖反而只是奶漿上方的一層熱氳白霧,主末倒置,卻也相映成趣。夏蘇坐在曬廊下,看趙青河對夥計擺手拒舟,脫了長衫鞋襪,直接踩下池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身影。半晌沒見人,她心想,他真能憋氣。

  趙大太太有點擔心,問一旁陪著的華夫人,「你這池子不深吧?也不知道青河擅不擅泅水。」

  華夫人道,「不深,也就與青河少爺一般高,且大太太放心,我那幾個夥計都會游水。」

  趙大太太卻並不因此就安了心,看看夏蘇,一時微怔。之前在屋裡打量她,只覺容貌一般秀氣,這時陽光下,倒照映得她肌膚勝雪,五官分明,很是漂亮,那對眼眸雖淡,璀璨如寶石。

  夏蘇的防心讓她自己總是很注意四周,立刻發現趙大太太的目光,「大太太是不必擔心,趙……義兄確實很會游水。」

  「聽說蘇娘父母都不在了?」男人不在,趙大太太終於意識到這是個女子對話的好機會,將視線聚到夏蘇身上。

  華夫人看似關心池子那兒,其實也調轉了心思。

  「……是。」夏蘇卻是各放一半一半,語調平平,沒有兩位中年婦人想得深遠。

  「可還有別的親人?」趙大太太再問。

  「……沒有了。」如果按照親人的定義。

  夏蘇瞧見趙青河上水面換氣,幾乎同時又翻了下去。她不明白的是,他已經不接趙大老爺指派的差事了,何故還下水給人捉鱔?

  「那就只有這門乾親?」

  「……嗯。」夏蘇覺得以趙青河現下的性子,做這件事必有明確目標。

  「青河二十四了,蘇娘你呢?」

  「……二十。」趙青河打什麼主意?

  「喲,你倆都不小了,你乾娘生前可曾為青河或你說好親事?」這姑娘直盯著池子,趙大太太全看在眼裡。

  「……沒……」夏蘇寶石般的眸子慢慢轉回,側了頭,微蹙眉,咬唇吶吶,蚊子叫喚,「……沒有。」

  「就你們這年齡,是當務之急最要抓緊辦得事了。華夫人以為呢?」趙大太太還拉人幫腔。

  華夫人自然幫著,「可不是嘛?我女兒十四就訂了親,明年就出嫁啦。二十,二十四,換成我家的孩子,我可想都不敢想。若是打算考功名的書生,年紀大些沒成親,還能說得過去。」

  「華夫人認識遠近各家的夫人太太,聽說也牽了不少紅線,還請你幫這兩個孩子留點心,有合適的兒郎女娘,一定說與我知道。」趙大太太這一拜託,似乎說笑,其實半認真。

  夏蘇又明白又糊塗,明白的是趙大太太要給趙青河張羅媳婦,糊塗的是她這一乾親,與趙氏八桿子打不著,怎麼也被算進去了?

  她正想說自己的親事自己作主,卻聽趙青河笑聲朗朗。

  「妹妹,快瞧來!」

  嘩啦水響,白亮成簾,從頭分下。

  趙青河大手抹過臉,高舉兩條亂卷的金鱔,一步步分水踏岸。

  秋陽秋水在他身上好似熾日燙汽,水珠貼著皮膚,直流入濕透的衣衫,銅牆鐵壁的身軀就如寒冰融化,棱角全無。

  這個男人,此時此刻,陽光難敵!

  莊上還有其他客人,聽得動靜,有光明正大開門瞧的,還有嘻嘻呵呵偷從門縫瞧的,顯而易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夏蘇覺得眼疼,怪趙青河喊她太大聲,惹得自己也讓各道明暗的目光盯上,剛一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