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河哈笑,「那便說情人罷,總不能教妹妹難受。」
又嘲笑她?夏蘇哼他。
夏蘇繼續說正事,「魯妻的情人是庫房管事,五十出頭,太陽穴有顆黑痣,耳垂後也有黑痣兩粒。他幫魯七夫婦換回真畫,那幅《暮江漁父圖》是沒趕得及。魯七夫婦聽命於一個叫老鬼的人,魯七本是殺人越貨的通緝犯,加入山寨當強盜,魯七的妻子騙婚毒夫。兩人因此受老鬼要挾,不得不幫其辦事。老鬼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知道那麼多密辛,妹妹會否午夜夢迴睡不著覺?」趙青河語氣調侃,腦中卻已迅速吸收這些消息,「如此看來,魯七夫婦與馮保那些人極可能是同一夥。馮保拳腳蠻橫,招招奪命,是豁出命的打法,而船上鬍子那一幫,同樣彪悍之極,他們都似盜賊響馬。這對董霖來說,可是大好消息,他能從歷年通緝的人犯名單著手,也許是這些案子唯一的突破口。」
夏蘇不評論,起身,推屋門進去,準備睡覺。
「九娘嫁了,想來妹妹突覺寂寞,夜裡越逛越似孤魂野鬼,好像沒了落腳之處。這種感覺,哥哥明白得很,但你要記得哥哥我一直在你身旁,有煩心的事,一定跟哥哥說,哥哥幫你找樂——」一隻茶壺,從夏蘇的屋子裡狠狠飛出,趙青河接個正好,哈哈笑,「妹妹這手勁,還得多練。」
彭!屋門緊閉。
趙青河淡淡收了笑臉,回書房,倒茶入壺,抽出那本《溪山先生說墨笈》,又將各種關於古字畫的書冊攤了一地,一會兒翻這本,一會兒翻那本。
他看得無比認真,直到天亮時,熱爐變冷,眼皮子累耷拉了,才想到回屋歇息。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拚命拍打著外門,連內園的他都聽得見。
他一個箭步跨出屋,看天色就知太早,只有他能開門去。
他走得並不慢,但那門越發大聲,匡啷匡啷又要報廢的動靜,讓他不由來火,開門就沖敲門人低吼,「誰啊,大清早報喪?」
董霖兩道眉毛髮紅,狐狸眼全無風流倜儻,頭髮還散一捋蓬一簇的,袍襟都沒攏好,「趙青河……趙青河……」
他雙手往趙青河肩上要放。
趙青河一閃,任董霖踉蹌進門裡,倚著門板冷峭瞧他,「大老爺們,有話就說,要命就拼,別動手動腳千呼萬喚的,爺我不搞斷袖。你可拍壞我家一扇門了,怎麼,還拍出念頭來了?」
董霖罵,「滾你媽蛋!你想斷袖,我還不肯呢!襲擊你和蘇娘的那隻船,估計找到了!」
趙青河原本盹意的雙目一凜,「在哪兒?上面的人……」
董霖也正經了顏色,「通往杭州的主河支流,淺灘上擱了一條漏底的貨船,一艙的死人,文書描述與你報得案相合,我已經跟知府大人報備,今日就出發,你跟我認船去!」
趙青河大步往內園走,「等我一刻……」
夏蘇站在拱門那邊,晨風輕吹披肩烏髮,容顏似雪,又帶桃花的粉澈。
她道,「我也去。」
董霖眼睛亮亮贊夏蘇,「白光之下,妹妹更好看啊。」邊說邊偷瞥趙青河,見他身形不頓,暗嘆自己勾嫉妒失敗,「但我和青河去看凶船和死人,不是遊山玩水——」要拒絕。
「跟去可以,路上卻不會因你是姑娘家就特別照顧,更不能拖慢我們的行程。」趙青河打斷董霖,對他道,「蘇娘當日也在船上,或可幫忙。」
夏蘇立刻轉身,碎步子,人卻去得飛快,好似一方風吹起的白帕。
董霖即便見過夏蘇的輕功,仍會為之驚豔,正想開口再贊幾句,卻讓趙青河一記冷眼瞧閉了嘴。原來不是他勾不到嫉妒,而是有人當著夏蘇的面,堅持「大方」形象。
等兩人都走了,董霖才想起自己急著來報消息,家裡行李也沒收拾,實在不用糾結「一刻後就出發」這點。
他猶豫要不要進園,又怕趙青河吼他大清早擾人清夢,這麼過了好一會兒,忽聽身後門響,轉臉一看,喝,皓雪肌膚明眸善,櫻花紛落如雲來,真能讓大雁掉下來的大美人。
大美人微蹙眉,輕斜流雲般的烏髮,似因他的陌生困擾,「你是……何人?」
那聲音,似鶯聲出谷;那模樣,似夏湖之蓮;聽之心動,入眼欲摘。
「敢問小姐芳名啊?」董霖自覺有點精神恍惚。
「放肆,我家姑娘之名是隨便說與你聽得麼?」大美人身旁一小美人,卻是丫環的裝束,眼睛精明打量著董霖,「你不是青園的人,卻為何在此?」
「你家小姐不說,我自然也不說。」美人養眼,君子小人皆愛看,看著悅目,又不用繳錢。
大美人氣質出眾,非狹隘丫頭可比,落落大方行淺禮,「小女子姓岑,與三哥比鄰而居,適才聽聞撞門聲,特來看一看。」
大美人,小美人,還有幾個手腳粗壯的僕婦在後,好似真來助陣一般。
董霖聽到岑姓時,心裡一點迷濛恍惚也沒了,眼底剎那沉靜,嬉笑浮於表面,「原來是岑姑娘,久仰了,青河從前常提起你。」
呃,這姑娘的臉皮這麼薄?說紅就紅?
「在下董霖,青河好友,粗人一個,拍門也沒想到驚擾鄰居,下回一定留意,岑姑娘走好。」
當年趙青河迷岑雪敏之時,他只聽,不表達意見,卻覺岑雪敏的姨母固然愛貪小便宜,但叫著三哥,對趙青河一直溫和的這位,也有不對之處。不喜歡,就不要黏黏糊糊。況且,她姨母收了趙青河那麼多好處,她難道真一無所知?
總之,董霖對岑雪敏的好感度極低。
岑雪敏卻似沒聽出趕她之意,「你們要去杭州?」
董霖心裡又疙瘩起來,語氣明顯譏嘲,「岑姑娘耳聰目明,瞞不過你。」別人家的事,她管得是否太多?
岑雪敏仍是白白的一張臉,表情天真美好,「董公子莫怪我多管閒事,若非聽僕人提到你們要去杭州,我也不來這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