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107片 兔子的窩

  「但你其實是好人,把好人冤枉成了壞人,她不就是壞人?」反反得正的道理。

  「倒不至於惡之極惡,不過就是被家裡人寵壞的孩子罷了,以為自己想要的東西總能得到。」夏蘇又道。

  趙青河撇笑,大不以為然,「想要的東西,就要得到,這人還不走歪了路?妹妹也真是,埋怨不到兩句,怎得又幫回去了?到底說岑雪敏好,還是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說法……」夏蘇呃了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

  「只怕你客氣,別人卻不客氣,非但要跟你謀,還要跟你搶道,最後把你踩死,還說是你佔了她的活路,讓人人以為你咎由自取,死有餘辜。」趙青河徹底融會貫通。

  夏蘇有些頭皮發麻,越想越覺這樣的結果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不禁打個哆嗦。

  趙青河意在說笑,見夏蘇打顫,才想起她不定時膽小防備的毛病來,便抬手捉正她的雙肩,漸漸望深她的眼,「妹妹莫怕,橫豎有我。」

  夏蘇推著桌沿,離開某人能夠動手動腳的範圍,眯了眼,「怕的就是你。」

  趙青河笑得白牙燦爛,神情半真半假,「妹妹這麼懂我?我正有此打算。」

  啊?夏蘇再怔。

  「這世上你最怕的人,我會比他們可怕十倍百倍,那你就無需再怕他們了,因為他們會怕我。」這樣的打算。

  夏蘇看了趙青河良久,良久,輕聲道,「照你的說法,我怕他們,他們怕你,所以我還多怕了一個你,你這是幫我,還是害我?」

  他又胡扯,但她的心到底跳個什麼勁啊?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腦子不用就僵了。」趙青河好似自嘲,眼裡卻無反省之意,「妹妹知道我讀書少,難免詞不達意,你自己領會其中之意就好。」

  什麼其中之意?夏蘇還沒明白,見趙青河遞來一張紙,因為全是畫名,立刻勾起她的興趣,看得目不轉睛。

  「這是趙家府庫裡存放的古畫單,你當日在貨船上可曾見過這其中的畫?」

  趙青河昨晚提到需要她幫忙,就是這個忙?

  夏蘇想了起來,卻問,「你何以篤定那船上的畫我都瞧過了?」

  「妹妹能挑出《暮江漁父圖》,讓鬍子咬牙入肉不得不受要挾,難道只是憑隨手一抓的賭運?當時,哥哥我可是在上面苦苦撐著。」他應該慶幸這姑娘不愛鑑賞古玩,古字畫的數量還是偏少的。

  夏蘇確實一幅幅瞧過了,但懶得說因為顧慮到他,根本沒有看第二眼,直接就將所有的畫當成真跡,照價值選了最大的籌碼。

  她點了幾下畫名,示意見過。

  趙青河將畫單重新收好,「妹妹已經幫我確認了一件事,換畫案的主謀可能不但在蘇州,還可能與趙府密切相關。」

  夏蘇微愕,「為何?」

  「從馮保那兒搜出的古董書畫經過查證,主要是蘇揚一帶的收藏品,但董霖聯絡失主之後,發現多數人竟還不知道畫被調包,可見除非驚動了人,這伙賊才會佈置為小偷竊財的障眼法。還有,這些調包均屬單戶換單件,唯有趙府例外。」

  夏蘇習慣想一想,慢慢補充,「應該說迄今為止才對。再者,我要是兔子,不會吃窩邊草。」

  趙青河眼中淡賞,「不錯,我的推斷尚不充分,兔子不吃窩邊草也是一般常理。魯七當日送畫上不繫園,你識破那畫是偽作,下午不繫園靠岸,告知魯七此事,魯七回府就死了,幾乎沒有間隙。而魯七娘子和另一名管事將其他的畫及時換回,避免事件擴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有,魯七為何一定要死?他夫妻二人顯然是調畫的直接經手人,別的畫能換回去,為何《暮江漁父圖》不能?即便被人說成偽作,大不了再鑑一回,大老爺頂多以為是不繫園弄錯了,反正古畫真假本由得人說。」

  「因那幅畫已有買家,應該不在魯七夫婦手中?」夏蘇記性很不錯。

  趙青河微微頷首,「魯七娘子提到老鬼是他們原來山寨的頭兒,而其中有一點非常不通,她說她不知老鬼的模樣,而一群匪類,窮凶極惡,居然服從連面都不曾見過的首領,這又不是說書,未免可笑。」

  夏蘇沒法再跟上趙青河的思路,「你的意思是——?」

  「能下達滅口魯七,換回真畫,連帶滅口鬍子一船人,並將滿船的貨物搬空,送出買家訂下的貨,條條指令快速又直接,說明老鬼近在咫尺,與魯七等人同在趙府,而魯七娘子見過其真面目。這人正因為非常熟悉趙府的人和事,甚至皆在他的掌控中,才敢於吃窩邊草,魯七更可能是被殺,而不是自己吊死。」他的意思如上。

  「是誰?」夏蘇不禁問道。

  「趙府一百多口人,其中之一,也許。」趙青河聳聳肩。

  夏蘇莞爾,「難怪董霖見你被詐,高興瘋了。你一邊可能也許大概得猜,他提心吊膽配合你,一邊又無奈自己不如你,因結果總能被你猜對。」

  「猜,也是有講究的,若沒有六分以上把握,我不會隨便說與人聽。」趙青河扔了一粒梅子在嘴裡,蘇州的零嘴真是一絕,「斗笠人從客棧到石台繞過半個河灣,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看到尾艙的小窗,我就猜小舟停在下面,他從窗子進來點了蠟燭,算好火勢,是為了讓我們重補食物,好趁機加料,第三回滅我,也滅這一船子人……」

  夏蘇本來正吃芝麻核桃酥,立時嚼不動了,鼓著腮幫子鼓著眼。

  「……再一想,證據都不用找,自己就推翻了自己。那人既然能上得船來,直接加料更好,何需打草驚蛇。像這般經不起推敲的猜測,我可一個字沒同董師爺說。」趙青河吐出梅子核,所以才說話大喘氣。

  但夏蘇卻吃著至今最費勁吞嚥的核桃酥,手裡還剩半塊,已全無食慾,不動聲色放回碟中,伸手拿過酒壺,倒滿小小瓷盞,對某人的凝視,漠視之,一口飲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