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粟娘聽得秦順兒呼喚,知他必有要事,急忙請了進來。秦順兒把事兒說了一回,急切切道:「齊姑娘,十三爺的意思是,永定河一帶原就是封給包衣三旗的地界,文氏又是三旗裡的大族,若是手中有字據,十四爺又盯著,這事兒……」
齊粟娘聽得「字據」兩字,冷笑一聲,道:「什麼字據,再沒有這回事,我那會子一起賣了三十來個,人人只寫了張賣身契,父母手裡據無文書,從哪裡來的一個字據?」
秦順兒一呆,似有些明悟,面上更是為難道:「話是這樣說,但姑娘一直記不清家裡的情形,若是要與兩家對質,卻也是難事。」
齊粟娘暗中嘆氣,她若是敢與人對質,早不用擔心這事被人捏在手中翻弄不停,讓她日日不能安寧。
「他們俱都是有女十三出嫁的?亦有弟妹?」齊粟娘大是不解,沒料到這樣的胡說八道,居然也有人家尋上門來。
秦順兒點頭道:「在旗的一家是選秀撂了牌子,未在旗的是打小兒訂的親。」
齊粟娘左右為難,她一面想藉著尋找父母早早離了皇宮,一面又不欲因著這事丟了未在旗的身份,讓十四那學壞了的孩子得了意。
秦順兒走後,齊粟娘正在犯愁,那邊李德全卻奉命來向齊粟娘問話,齊粟娘一咬牙,輕輕在李德全耳邊說了一事,便回帳中聽天由命。
未過片刻,便聽得一陣重重腳步聲,十四阿哥揭簾衝了進來,不待她請安問好,一臉怒色直著嗓子吼道:「癲症?你竟是有癲症?!這一年多來,什麼時候發過?陳變之都不知道,你竟敢如此說?!」說罷,似是氣極,怒道:「皇阿瑪竟然也信了你,把他們都趕走了,下旨讓你因疾出宮,這會子你歡喜了吧?」
他雖是長高了些,和齊粟娘平了頭,到底也只有十二歲,脾氣再大聲音再響,齊粟娘仍是當他小孩子耍脾氣。她看了他一眼,跪下道:「十四爺當初替民女打算得好好的,在宮裡多呆幾年再出嫁,如今卻是辜負了十四爺的好意了。」
十四阿哥似是未料到她提起舊事,大大一愣,面上神情萬變,一時靜了下來,終是皺眉道:「原是因為你訂親了,我也沒想什麼,只想著若是有了在旗的身份,便能在宮裡多呆幾年享享福。」一屁股坐在帳中的毛氈上,看著帳頂,過了半晌,方沒趣道:「文氏是包衣三旗裡的大族,你到我跟前,好歹也有個名份 好好替你打算了,不比將來出去吃苦強?陳變之哪裡又是個會撈油水的人?再說皇阿瑪——」欲言又止,重重嘆了口氣,一頭躺倒在毛氈上,嘟囔道:「為著這事,我求爺告奶的,皇太后、額娘、四哥、八哥那我都求到了,你卻不領情。這下可好了,爺的面子都丟光了,算學不如你,連想抬舉你都白費了勁。」
齊粟娘聽得他說起康熙時言語含糊,正在疑惑,突聽得十四阿哥倒豆子般地抱怨,頓時失笑,她斷沒料著十四阿哥這樣的性子,竟是為了這些小意氣折騰,讓她日日不得安寧。
齊粟娘忍住笑,挪過去柔聲道:「十四爺這是氣民女還是氣自個兒呢?民女從頭到腳,從上到下,沒半點兒比得上十四爺。十四爺的心胸是一等一的,一直關照民女,怎的就捨不得讓民女得個好兒?倒是和民女置這些閒氣?」
十四阿哥閉著眼睛哼了一聲,不快道:「你也知道爺抬舉你,怎麼沒看到你讓我得個好兒?」
齊粟娘越發笑出聲來,哄著道:「十四爺是天潢貴胄,要什麼沒有?民女有什麼?民女已是賣到陳家了,親已經訂了,別說是自個兒,便是衣上的衣物、用的東西全都是貴人們賞的,能在這喘氣說話兒都是天幸了。民女能給的,也就是記著十四爺這份情,盼著將來有福氣,能在十四爺面前賣個好兒罷了。」
十四阿哥睜眼睨了齊粟娘一眼,曬道:「你比傅有榮那奴才還會哄人,雖說皇阿瑪也能給陳變之指個好親,若不是見著你對他也無甚情意,我也不來挑這個事兒。你背死書學得這般守規矩,未成親便是這樣做賢良,成了親我還能得什麼好兒?」
齊粟娘聽得他說「無甚情意」四字,心中亂麻一般,怔了半晌,終是嘆了口氣,道:「陳母如同救了我的性命,他待我也未錯了半分。說好了,我和他是父母之命,說不好,我也該知恩圖報。」頓了頓,道:「再者,我和他皆是父母雙亡,孤苦無依,便是說到情意,相依為命的情義哪裡又少了?十四爺……」
十四爺猛然坐了起來,打斷道:「你既是這般說,我也隨你去。如今兩戶人家都不是你的父母,皇上逐了你出宮,孝期未到,你也不能和陳變之一道去清河,倒是要去哪?」
齊粟娘想了一會,道:「回十四爺的話,民女打算請皇上恩准,讓民女奉著義母回高郵安葬,當初原該早早送過去的,因著諸事未備,現下他任官的地方定了,家裡的屋、地也託人整了,也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