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一個紋身:我愛你(18)

  

  蘇清嘉穿著桃紅色的運動短袖配著白色的網球裙,將黑髮高高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她背上一個白色的背包,沖鏡子裡的自己微笑——蘇清嘉,加油,卡洛斯還需要你。

  她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少年真摯的心。

  盛放的夏日,珍珠手鏈在她潔白的手腕處迎著陽光閃耀光芒。

  哥倫布廣場上,青銅像依舊佇立。

  「卡洛斯,好久不見。」蘇清嘉坐在他旁邊。

  卡洛斯愣了好半天,驚訝、喜悅、擔憂、懊惱全部在他眼底閃過,捧起水果盤,他吞吞吐吐地道:「你……你……貝拉,你吃點東西吧。」

  蘇清嘉從包裡拿出兩張紙遞給卡洛斯,之後拿起一顆櫻桃,:「你先拿著。」

  卡洛斯扇著耳朵,顫抖地用雙手接過。兩張票,巴薩俱樂部對馬德里競技,在著名的諾坎普球場舉行,時間是今天上午。

  蘇清嘉把櫻桃梗打了個結,連同核一起吐出來,她的舌頭很靈巧:「我們去看球賽吧,就當陪我,可以嗎?」

  「我……」卡洛斯猶豫不決。

  「來巴塞羅那這麼久,我都沒去過諾坎皮球場,你都不願意陪你的朋友完成一下小心願嗎?」蘇清嘉道。

  男孩把球票揣進兜裡,扯了扯衣角:「那,我們現在走嗎?」

  蘇清嘉笑得像只小狐狸,她收拾了一下長椅上的東西,頭上的束髮帶牽動著卡洛斯的眼神:「走吧,走吧,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紅藍的驕傲在這個離拉瑪西亞一牆之隔的體育館盛放,蘇清嘉希望,這個可以容納10萬名觀眾的球場,同樣能容納下和常人有一點點不一樣的卡洛斯。

  西甲聯賽才剛剛在這個賽季打響,她不希望,有些故事還沒上映就退場了。

  卡洛斯小心翼翼地跟在蘇清嘉後頭,他一路上偷偷看了蘇清嘉好幾眼,還小心的藉著路邊的車窗順了順頭髮,臉燒的通紅。

  諾坎普球場是歐洲最大的體育館,在這裡,舉行過大大小小數萬場比賽,它是西甲豪門巴薩的主場,這裡的一磚一瓦,都鐫刻著巴薩的輝煌,每一個座位都是幾代人的記憶。

  這裡見證過巴薩數次登頂歐洲的光輝時刻,是無數紅藍球迷心中的耶路撒冷。

  蘇清嘉他們的座位在第二層看台,藍色的座椅,整個綠茵場盡收眼底,生機勃勃的顏色讓每個人心底燃起了熊熊火焰。

  諾坎普的設計很是宏偉,這座鋼筋混凝土的建築裡撒遍了激情的汗水,作為巴薩的主場,諾坎普的看台分為三層,第一、三層看台是紅色座椅,第二層是藍色的,坡度比較小,空間很開放,沒有那種逼仄的鳥籠子的感覺。

  球場的主席台對面的看台上用加泰羅尼亞語鐫刻著這個歷經滄桑的俱樂部的座右銘——「mesqueunclub」(不止一傢俱樂部)。

  上午九點三十,哨聲吹響,比賽正式開始。

  榜首爭奪戰,硝煙瀰漫。

  場內喊聲震天,球迷們無論男女老少,臉都漲得通紅,甚至有些連青筋都凸起來了,他們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在吶喊,在助威,直到聲音嘶啞,他們都來不及喝一口水,生怕錯過一個精彩的畫面。

  這是卡洛斯第一次真正走進諾坎普看球,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多的人為了一顆球的命運牽腸掛肚,不同於在宿舍聽到依稀喊聲,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球迷的熱情,那些熱浪在館內翻湧,當巴薩踢進開場五十三分鐘的第一個球,主場暫時追平馬競。

  巴薩迷們在場內唱起歌:

  「我們在球場吶喊,

  我們是巴塞羅那的球迷,

  我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不分年齡和膚色。

  旗幟在高高飄揚,

  藍紫是它的顏色,

  隊伍在勇敢拚搏。

  讓我們呼喊它的名字,

  巴薩,巴薩,巴薩!」

  卡洛斯也同他們一起唱著,一起分享著來自這些綠茵場上奔跑的健兒們帶給這座城市的榮耀:「球員與球迷團結在一起,

  我們無堅不摧,

  我們屢屢進球,

  沒有人是你們的對手,強大的巴薩無往不勝。

  旗幟在高高飄揚,

  藍紫是它的顏色。

  讓我們呼喊它的名字,

  巴薩,巴薩,巴薩!」

  近十萬人合唱,為球員的心中注入一股強心針。

  球員們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大家的心,蘇清嘉不得不扯著嗓子對卡洛斯說話,如果聲音太小,將會被淹沒在這熱浪當中。

  「卡洛斯,你看,他們配合得多好!」

  「是,他們是巴薩,是我們的驕傲!」卡洛斯回答,他很激動,與有榮焉。

  蘇清嘉指了指綠茵場,「你看,6號,全場他都沒有進球,但他打出了好幾次助攻,大家都在誇他。還有你看門將,他每次都拚命在攔截,要不是他,剛剛有個球就會從左上角破門而入了。剛剛的射門是4號,他找的角度好棒,創造力很強啊。」

  卡洛斯轉過來看她白瓷般的臉頰,藍灰色的眼眸映襯著綠色:「是啊,沒有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比賽都打不好。」

  他看出來了蘇清嘉帶他來這的用意,很明顯,她想告訴他,團隊的意義。

  在這個離拉瑪西亞青訓營只有一牆之隔的地方,卡洛斯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發芽。

  比賽結束,榜首大戰以巴薩2:1主場逆襲領先的馬競,球員跪在諾坎普南看台,向球迷表達感謝。巴薩迷們開始熱烈慶祝,蘇清嘉和卡洛斯穿過洶湧的人群走出體育館。

  蘇靖康為他們帶來了午飯,很美味的披薩。臨走前,年輕的爸爸將一個瓶子給了蘇清嘉。

  那是一個長頸瓶,很普通,瓶底是一個做工精巧的足球。

  蘇清嘉搖了搖手上的鏈子,斜睨了他一眼:「你猜我要拿它幹什麼?」

  「我……」卡洛斯盯著她手上的銀光,心底忐忑。

  「這是一個瓶子,只有往裡加水,足球才能從瓶底浮起。」蘇清嘉看著他的眼睛,「現在我會陪你一起,去找路人倒水,但記住,每個人只能給你一小杯。」蘇清嘉拿出一個小杯子,幾乎只能裝幾滴水。

  卡洛斯有點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抗拒這個杯子,眼神閃爍。

  「卡洛斯。」蘇清嘉用手扣著他的腦袋,「你聽我說,你只是害怕交流,害怕被人傷害,可是卡洛斯,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麼可怕,你看,我願意走進你,然後我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不是嗎?當別人不願意走進你時,你也可以學著走進別人。」

  蘇清嘉把杯子遞到他手上:「卡洛斯,我會陪著你,相信我,也讓我相信你,好嗎?」

  在低危抑鬱症病人的世界裡,排斥一切未知因素是他們的本能,他們對世界有著超乎想像的敏感。

  蘇清嘉想帶他逃離那片孤寂的海,新大陸在遠方種著扶桑。

  要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卡洛斯要學會團隊協作,而在此之前他必須還得學會,如何和人交流,構建團隊,融入團隊。

  她現在用上的辦法很老套,但至少是心理學界公認的有效治療語言交流障礙的一種方法。

  卡洛斯在她眼底看見了自己的身影,樹蔭下的女孩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珠玉光澤。

  「那你……不要走。」卡洛斯聽見自己說。

  蘇清嘉鬆了一口氣,這是一個老套的方法,但至少,到現在,還有用。

  諾坎普體育館門前球迷們在高談闊論,剛剛的比賽讓他們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事實上,他們能一氣不停地講上好幾天,直到下一場比賽到來。

  卡洛斯艱難地和路人交談,他從未向人尋求過幫助。要開口,很難。

  蘇清嘉在旁邊陪著他。

  看他拉住路人,看他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看他將杯子裝好水,倒入長頸瓶中。

  炎熱的季節,他的金髮耷拉在腦門上,汗水很快把衣服打濕。

  慢慢地,卡洛斯成功地要到了很多人的餽贈。足球向上浮了一截。

  蘇清嘉買了一份香草奶球冰激凌,上面撒著巧克力,很大一杯,蘇清嘉拿了兩個勺子,一人一口,卡洛斯手上不方便,她只能餵給他吃。

  真甜。卡洛斯砸吧了一下嘴,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

  一直到下午,卡洛斯已經裝了三分之二了,足球在水面漂浮,透明的玻璃瓶折射出七彩的光。

  拉瑪西亞門口,門衛大叔收到了一份可口的晚餐和一大杯冒著氣泡冰鎮的啤酒,這對大叔來說再好不過了。

  多日不見的教練貝納傑斯向他走來,他手裡拿了一個和卡洛斯手裡相同大小的杯子,裡面裝好水了。

  「男孩,你不需要向我請求,我會直接給你水。」在卡洛斯晃神之際,貝納傑斯已經把水倒了進去,「但他們,需要你的道歉。」

  順著貝納傑斯手指的方向,卡洛斯看見一群熟悉的陌生人——那是半個月前和他起了衝突的黃隊隊員,總共十個。

  他們站在路燈旁,手裡都端著一個小杯子。

  卡洛斯轉過頭來望向蘇清嘉,蘇清嘉向他微笑,並揮了揮左手,手鏈熠熠生輝。

  捏緊了手中的瓶子,他向黃隊隊員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