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巴塞羅那不愧於「歐洲之花」的美譽,燦爛的陽光遍灑聖家堂的塔頂,這座石頭的夢魘將自然的奇巧展露得淋漓盡致。
蘇清嘉馬上要做畢業晚會的單人演奏,她必須自己獨立譜曲編曲,這是檢驗她的重大時刻,三年來的音樂教育,她和所有人一樣期待著自己出師演奏的那一天。她在費城的時候就開始準備起了曲目,在柯蒂斯的時候,她也寫過不少曲子,但都是簡單的圓舞曲或是舒緩的小夜曲,篇幅很短,韻律雖然明快流暢,卻遠遠達不到登堂演奏的標準。在自由創作方面,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路易斯也給不了她太多的幫助,靈感的來源非常奇特,每個人的情感都是不可復刻的長詩。
莉莉絲是個心思細膩的女人,她告訴蘇清嘉,這所有的一切,都得她有所感悟,才會成曲,她建議蘇清嘉出去走走,去到她想去的地方,見見她想見到的人。
蘇清嘉決定讓自己休息一段時間,陪陪遠在歐洲的卡洛斯。從羅馬的永恆肅穆到巴塞羅那的浪漫奔放,被堵塞的思緒似乎一下子被噴薄而出的靈感打通了,但這些還稍有欠缺,她想來聖家堂看看高迪的創作。
藝術是相通的,來到巴塞羅那她一直都未曾參觀過這座城市最驕傲的建築,這次既是和卡洛斯的約會,又是她的感受之旅。
小金毛很開心他能為女友的譜曲大業做出一丟丟小貢獻,於是自告奮勇地當上了導遊,他去過很多次,但都是隨便瞎逛,於是臨時抱佛腳,前天晚上還捧著《西班牙景點介紹》背了好長一段時間,就為了能給她仔仔細細地講解一番。
將自行車停在停車點,卡洛斯將車鎖好後,一路牽著她的手邊走邊講解。今天的遊人不是很多,他們沒有排隊,買了兩張門票,共計39歐元,這能讓他們把整個聖家堂都參觀上一遍。
小金毛講得很仔細,清冽的聲音將這裡的故事娓娓道來。
而步入大廳,蘇清嘉就被這裡的景象完全吸引住了。
聖家族大教堂又叫贖罪堂,它位於巴塞羅那市區中心,從1884年開始,持續修建了一百三十二年,至今仍未完工。這座帶有強烈自然色彩的曠世傑作,是西班牙塑性建築流派的扛鼎之作。瘋子般的藝術家高迪就是以這樣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帶著對建築傳統的顛覆,耗盡了一生。
這是高迪的畢生代表作,超越想像獨一無二,「直線屬於人類,而曲線歸於上帝」,這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片琉璃,都在靜靜敘述著它的前世今生。
「現在這裡最高的塔有170米高,代表的是耶穌基督,就是中間那一座,周圍要圍繞4座代表福音傳道者的大塔樓,總共要建造18座高塔。」他們穿過了密林般的石刻,走進東側的「誕生立面」,這是描繪基督降生的場景,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生生不息的奇蹟總會指引著失意人的方向,卡洛斯站在門口指著對面,「那邊是更漂亮的『榮耀立面』不過還沒有修好,貝拉,你知道這裡還要多少年才能竣工嗎?」
門上的人像雕塑栩栩如生,繁複華麗的細節刻畫地令人嘖嘖驚奇,少年金色的頭髮被五彩的馬賽克裝飾染出瑰麗的色澤,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暈染出各色光怪陸離的花紋,映襯著他的面容俊美如同傳說中的阿波羅。
蘇清嘉不小心又犯了一次花痴,她裝作在看門上的海龜,吶吶開口道:「不知道。」
卡洛斯拉著她走進塔內,律動的線條和透光的色彩,這驚世駭俗的禮物呈現在他們面前,「據最新估計,在2050年這裡會全部建造完畢,不過還有一種說法是,這裡永遠不會竣工。」
從遙遠的十九世紀到二十一世紀,這座世界上第二宏大的教堂見證過王朝的更迭和工業的發展,而它被一代又一代加泰羅尼亞人民修繕著,一直未有停歇,蘇清嘉抬頭看了看描繪基督誕生的壁畫,道:「那你認為它什麼時候會修建完成?」
卡洛斯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女孩的側臉在光繪虛影裡如夢似幻,他摩挲了一下手裡的柔荑,道:「我希望它永遠不會竣工。」
「為什麼?」蘇清嘉側頭問他。
海龜托著的巨大石柱撐起燦爛的穹頂,卡洛斯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道:「因為修不完的話,聖家堂每年都會變得不一樣,每次你來,我都可以給你講解新的東西,可以講很久很久。」
他的眼睛像是藍色的彩繪玻璃般澄澈,陽光可以直直地把他內心的世界反映得無比清晰,這個少年的心田柔軟得不可思議,蘇清嘉搖搖頭道:「可我希望它能夠在如期建造完畢。」指了指外面飄著幾朵白雲的天空,「等到它竣工的時候,我們一起來參加第一場禮拜吧,我猜一定會非常隆重的。在它建好的那一天去禱告的話,上帝說不定會看在典禮的面子上,讓你所有的願望都實現,你說是吧?」
卡洛斯彎下腰抵著和她前額相對,酒窩深邃而溫暖,「好,不過我有好多好多願望,上帝要是實現不了怎麼辦?」
「那你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幫你看看?」蘇清嘉湊上去親了下他的下巴,小金毛每天都把下巴刮得很乾淨,一點也不會刺痛。
小金毛傲嬌又依戀地蹭蹭她,道:「可是我說了你又不答應我,我不說了。」
蘇清嘉徹底被他逗笑了,藍灰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又滿含期盼,忍不住咬了咬他的嘴唇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上塔頂去看看吧。」
卡洛斯哼哼唧唧地舔舔唇,回味了一小會,才心甘情願拉著蘇清嘉走。教堂的鐘樓允許登頂觀看,在七十多米高處俯瞰整個巴薩羅納,藝術建築的凝固美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等到了登頂電梯處,前來遊玩的旅客已經排上了長長的隊伍,蘇清嘉墊腳看了好久都沒看到頭,洩氣得靠著卡洛斯道:「算了吧,估計等不到了,現在都快四點了。」
卡洛斯順了順她散落的長髮,絲綢般的觸感從手指間劃過,他看了看一直都沒有怎麼動的隊伍,安慰她道:「沒關係,跟我來,我有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蘇清嘉疑惑。
卡洛斯指指一邊的螺旋樓梯,蜿蜒的石梯順著鐘塔的走勢曲折往上,這是鐘塔修建之初就存在的樓梯,朝拜者會虔誠地攀爬上去,但對於參觀者來說,確實是一大考驗。旺季的時候,樓梯至下不上,但人少的時候,則可以自由選擇。
將近七十米高的建築聳立在石城中,外沿雕刻的蠑螈和蜥蜴張牙舞爪,蘇清嘉抬頭瞅了一眼認真的小金毛道:「你確定,你不是逗我?」
小金毛撓撓頭,憨憨笑著蹲在了她的面前,道:「我背你上去。」
蘇清嘉有些發愣,少年的脊背很寬闊,白色的t恤下脊柱溝的弧度微微凹陷,金色的頭髮被流瀉下來的微光打出鑽石的光芒,細小的塵埃在空氣裡飛舞,為他鑲嵌了一層金邊,他就那麼自然地蹲在那裡,身後的螺旋階梯很長,鐘塔很高,他被襯得很渺小,卻又看起來很高大。
「貝拉,快過來。」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卡洛斯轉過臉來衝她喊道,藍灰色的眼眸裡滿滿都是她的身影。
蘇清嘉拿著玫瑰花緩緩邁開步子,她走得有些慢,光影的交迭裡,卡洛斯突然覺得她是踩著鋪滿鮮花的紅毯向他走來,手裡拿著祝福的婚禮捧花,神父在教堂為他們見證愛情。
「我還是自己走吧,等我走不動了,你再背我吧。」她走到他身後,踟躇著沒有趴上去。
卡洛斯仰起頭拉了拉她的衣角,道:「沒關係,我的體力很足的,每天都得在球場跑很久,爬下樓梯難不倒我的。貝拉,快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耳朵有點紅,蘇清嘉輕輕將雙手環在他脖子上,束著玫瑰花的粉色絲帶在他身前晃悠,她將身子貼上去,道:「要是累的話,一定要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哦,不能逞強,知道沒?」
在她把手放上來的那一刻,卡洛斯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脈搏都到了一個峰值,回答了一句好,他將手環在她的腿彎處,不敢觸碰她的臀部,微微屈身站了起來。
塔樓的門上刻滿了文字,用的是希伯來語和西班牙語,蘇清嘉除了看出來個「jesus」,別的都沒太認出來。
踏上石梯,她筆直瑩白的小腿隨著他的走動而搖晃,纖細地彷彿是迎春花的枝條,顫顫巍巍地露出點嬌嫩的美,胸前飽滿的柔軟隔著衣料時不時蹭過他的背部,他儘量去忽略美好的觸感,讓自己認真看路,但她身上的清香伴著玫瑰和茉莉的味道一直不停地鑽進他的鼻子裡,讓他心神搖曳。
數千級長的階梯絲毫沒有感受到疲憊,他甚至期望這座塔可以再高一點。
蘇清嘉見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連忙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道:「是不是很累,放我下來吧。」走了快一半了,她很心疼他,她知道少年最會硬抗。
卡洛斯正在克制自己的綺思,被女孩這麼一說,他微微有點心虛道:「不累,我不累,很快就到了。」
「還說不累,諾,都流了這麼多汗。」蘇清嘉將紙巾給他看,然後拍拍他的肩膀道,「快點,放我下來啦。」
見她不停地在扭動,企圖從他背後下來,卡洛斯有點慌張地扣住她,不想卻直接觸碰到了她圓潤的臀部。
這下兩人都老實不動了,小金毛連耳朵尖都紅透了,身上的熱度更甚了,額頭上汗珠滾滾。
蘇清嘉羞紅了一張臉,默默又拿出一張紙巾給他擦汗,再也不提要下來的話了。
又走了一截,卡洛斯才從剛剛的僵硬中緩過來,他將手擺回了她的腿彎處,埋著頭一步步邁著步子。
「卡洛斯,誒,不要不說話嘛,我們聊聊天唄,嗯,就說說你現在在想什麼吧。」蘇清嘉見他默不作聲,把臉貼在他的肩膀,百無聊賴地數著他的睫毛。
被她的目光注視得有些不自在,卡洛斯終於抬起頭側過來承認,「我在想這條路可不可以長一點。」
「那你會很累的。」蘇清嘉一時記錯了數據,又開始重新數。
樓梯在下一個拐角走到了盡頭,塔頂的日光顯得很明媚,卡洛斯在彩繪玻璃前駐足,「這是我第一次背你,我希望可以再久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