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優伶 [一]

  褚閏生一行離開矮丘之後,往北走了幾日,才到了一處小鎮。眾人在茶攤稍事休息之時,褚閏生卻跑去市集閒逛。待回來時,牽著兩匹駿馬。

  

  絳雲見狀,立刻起身迎上去,道:「主……褚閏生,這馬兒是哪裡來的?」

  

  褚閏生聽完這些話,滿臉不悅,但眼神裡卻滿是笑意。他佯作厲色,道:「姑娘,這一路來我就想說了。你我又不熟,這麼直呼我的名字,恐怕不好吧?」

  

  聽到這句,幻火和道:「沒錯!笨……咳……絳雲,你太不敬了!」

  

  絳雲皺眉,「那……那怎麼叫?」

  

  褚閏生清了清嗓子,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比我小幾歲……不如……」他頓了頓,低下頭去,「叫一聲『閏生哥哥』好了。」

  

  絳雲也不多想,喚道:「閏生哥哥。」

  

  褚閏生不禁笑了出來。「那我就叫你『絳雲妹妹』。」笑意讓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他靠著馬匹,戲謔道。

  

  絳雲點點頭,又隱隱覺得自己吃虧了。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皺著眉頭,一語不發。

  

  「你哪來的錢買馬?」這時,池玄開口,問了一句。

  

  褚閏生笑得愈發愉快。他從懷中摸出數顆珍珠,笑道:「先前從那宅子裡摸來的,還有剩呢!」他又嘆口氣,道,「可惜這鎮子太小了,只買到兩匹馬,我們有五個人,怕是不夠……」

  

  絳雲聽到這句,回過神來,略有不滿地開口:「要馬兒做什麼!我就是……」她正要說「我就是坐騎」,但一看到褚閏生的眼神,便支支吾吾起來,許久,她才接上一句,「我……我就是不騎!」

  

  褚閏生聽到這句,淡然一笑。他想了想,轉而道:「不是不騎,是不會騎吧?」

  

  絳雲一驚,心想自己的確不會。她滿臉無奈,點了點頭。

  

  褚閏生栓好馬匹,在茶攤前坐下,道:「待會兒我再去轉轉,看看有沒有馬車好了。」

  

  絳雲喜上眉梢,暗暗思忖著自己的妖力已差不多恢復,待會兒便變輛馬車出來。她想到這裡,喜滋滋地坐下,笑盈盈地望著褚閏生。

  

  褚閏生被她看得不自在,便挑眉笑道:「絳雲妹妹,是不是我最近又俊了,你看的連眼睛都不眨吶。」

  

  絳雲聽到這話,收回眼神,低頭嘟噥,「不是因為你俊才看你的……」

  

  褚閏生笑笑,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他不說話,桌上便是一片死寂。他輕輕咬了咬茶杯,開口道:「對了,方才我想到一個找人的好法子。」

  

  他也不等有人應他,逕自說道:「高功下山是為了尋找《上清真經》,而凡是有經文的地方,必然有異象,我們就一路打聽哪裡有怪事發生,循著去找,肯定能找到!」

  

  「褚師兄果然聰慧過人。」幻火忙出聲讚道。

  

  絳雲不甘落後,也道:「閏生哥哥智謀非凡!」

  

  幻火轉頭,瞪了絳雲一眼,又道:「褚師兄年少英雄,這次必能立下大功,成為上清派的恩人!」

  

  絳雲瞪回他一眼,說道:「閏生哥哥乃是人中翹楚,在上清派弟中也是首屈一指,他日定能坐上掌門方丈之位。」

  

  幻火聽罷,站起了身來,高聲道:「區區掌門之位有什麼了不起!褚師兄仙緣深厚,必能飛昇得道,位列仙班!」

  

  絳雲也站了起來,「閏生哥哥資質非凡,他日得道,必是群仙之首!」

  

  褚閏生端著茶杯,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是誇他,還不如說是在鬥嘴。他也不阻止,只是笑著,一副看戲的架勢。

  

  約莫過了一刻功夫,那二人已是氣喘吁吁。這世上的溢美之詞都說了個遍,褚閏生也已被誇得法力無邊,睥睨三界。他倆已然詞窮,只得恨恨望著對方。

  

  褚閏生這才斯條慢理地開口,說道:「你們兩個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幻火聞言,一臉認真地問道:「師兄喜歡看戲?那我去學。」

  

  「我也去!」絳雲忙道。

  

  褚閏生放下茶杯,燦然一笑,「不必了,你們比唱戲的有趣多了,呵呵。」

  

  茶攤的夥計正巧這時候上來添水,聽到這番話,立刻慇勤地笑道:「這位客官喜歡看戲啊,那您可有眼福了。最近咱鎮上來了對姐妹,聽說是昔日梨園子弟的後人,吹拉彈唱無一不精,攤子就擺在東集,您可得去看看。」

  

  「哦?這麼厲害,那真得去看看。謝謝你,小二哥。」褚閏生笑答。

  

  夥計喜滋滋地點了點頭,又去忙活別的了。

  

  「閏生哥哥,你真的要去看戲?」絳雲皺眉,問道。

  

  褚閏生道:「反正還要去集上,順道看看也行啊。」

  

  「不是急著去找高功麼?」絳雲又問。

  

  這一次,褚閏生笑而不答,他起身,道:「我現在去找馬車,有誰要跟我去?」

  

  幻火立刻應道:「我去!」

  

  絳雲也急忙道:「我也去。」

  

  褚閏生笑笑,望向了池玄,「師兄,你呢?」

  

  池玄搖了搖頭。

  

  褚閏生看看一直待在池玄身邊的卯符,微微思忖了一會兒,對幻火和絳雲道:「一個人跟我去就夠了。」

  

  幻火看了池玄一言,幾步站到了褚閏生身邊,道:「讓我去……」

  

  絳雲剛要表態,卻見幻火神色驚恐。幻火懼怕池玄的罡氣,她先前也曾見過。嘖,這圈圈,到現在還心有惡念,真是差勁。算了,便宜他一次。

  

  她想到這裡,帶著一絲憐憫,看著幻火,道:「好吧,那我留下來。」

  

  褚閏生看了看她,笑著點了頭:「那就這樣吧。」

  

  他說完,領著幻火離開。絳雲嘆了口氣,在桌邊坐下,她托著腦袋,看著坐在對面的池玄。卯符頭枕著他的腿,自顧自玩著茶杯。

  

  「一旦接受,則會沉迷」……他的罡氣,真是不挑對象。絳雲隱隱有些不悅,她起身走到對桌,一把拉起卯符,抱在懷裡,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你做什麼!我不要啊!放開我!」卯符掙紮起來,哭喊道。

  

  「不許哭!再哭咬斷你的脖子!」絳雲威脅道。

  

  卯符當即止了哭音,扁著嘴可憐兮兮地望著池玄,「池……」

  

  「不許求救!」絳雲捏住卯符的發□,又威脅了一聲。

  

  卯符只得閉上嘴,低頭哀怨起來。

  

  絳雲得意地笑笑,望向了池玄,「你看,就算是使符,兔子就是兔子。」

  

  池玄點點頭,不說什麼,靜靜喝起茶來。

  

  絳雲抱著卯符,想了想,開口問道:「池……」她憶起先前褚閏生教她的事,覺得不對,頓了頓又道:「池玄哥哥……」

  

  池玄端茶的手猛地一頓,他抬眸,開口:「我的年紀比你小。」

  

  「哦……池玄弟弟。」絳雲立刻改口。

  

  池玄把茶杯放下,道:「你照以往那樣叫我就行。」

  

  絳雲有些不解,但也不問了。她繼續剛才的話題,道:「池玄……我不明白啊,我們不是要去找高功麼?為什麼我看你們都很悠閒的樣子?」

  

  池玄沉默,不作答。

  

  「你幹嘛不答我,你們是很閒嘛!」絳雲皺眉,「換作是我,哪還有喝茶看戲的心情。想當初我找主人的時候,不眠不休的,費勁了心思……」

  

  池玄依舊沉默。

  

  絳雲看著他,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我知道,若是問主……閏生哥哥,他一定不會老實告訴我。可你會……」

  

  「我不知道,沒法答你。」池玄這才開口,應了一聲。

  

  「真的?」絳雲皺眉,又問一聲。

  

  池玄點點頭,不再開口。

  

  絳雲心覺奇怪,正要再問。梁宜的聲音卻在她腦海中響起:「傻丫頭,你這麼問他,不是讓他難過麼。」

  

  絳雲不解。梁宜繼續說道:「你想知道,我來答你。段無錯吩咐他們尋找幾位高功回茅山,可天下之大,談何容易。段無錯的目的只是讓他們遠離茅山。能找到高功自然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可避過一劫。所以此行根本不急於一時。池玄先前說要陪段無錯一起上茅山,怕是已經明白了這層用意。可惜,段無錯不允。如今,他裝作不知道就罷。若是被點破,他不僅是不義,更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好複雜……」絳雲歪著腦袋,輕輕說了一聲,她抬眸,看著面前的池玄。他的神色平靜,一如往常。只是,他避著她的眼神,始終沉默。

  

  她正想道歉,梁宜又道:「丫頭,你可別道歉。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別說出去,懂麼?」

  

  絳雲努力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

  

  話分兩頭,褚閏生和幻火在集上逛了半個時辰,依然沒尋見馬車的蹤影。兩人又走了一會兒,便到了東集,集上果然擺著戲台。兩人經過之時,便停了腳步,看了起來。

  

  唱戲的,是兩名妙齡女子。一名年紀稍長,約是二十上下,粉面朱唇,俏麗可人。她身著綠裳,席地而坐,奏胡琴。一名女子看來不過十八,眉目清秀,身形纖巧。她著鵝黃衣衫,手執團扇,邊舞邊歌。其音,嬌如黃鶯,清如溪澗。其姿,翩然如蝶,輕靈如燕。台下一眾看客,無不陶醉,無不叫好。

  

  褚閏生雖聽著那曼妙歌聲,卻一點也笑不起來。天下那麼大,要怎麼找那幾位高功?即使找到了高功,要讓所有人回到茅山,又要多少時日。這期間,難道就能避過「太上聖盟」?這麼簡單的事,自稱鐵口直斷的段無錯不會不知道。他這麼吩咐的用意,怕只是讓他們遠離茅山。雖然身為上清弟子,到了這個時候,卻要避禍在外麼。

  

  這些事,他雖知道,卻無能為力。以他現在的道行,又能做什麼……他想到這裡,心中愈發陰鬱。

  

  「褚師兄,你看……」幻火笑著轉頭,正要說什麼。卻見褚閏生眉頭微蹙,若有所思。一雙眼睛雖看著台上,但心思卻在他處。

  

  「師兄?」幻火又喚了一聲。

  

  褚閏生回過神來,笑道:「這對姐妹真是名不虛傳……」

  

  「師兄有心事?」幻火並不理會那句敷衍,問道。

  

  「沒有啊。我有什麼心事。」褚閏生笑嘻嘻地望著台上,跟著週遭的人一起叫起好來。

  

  「師兄……尋找高功刻不容緩,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在這裡看戲,不太合適?」幻火想了想,又道。

  

  「沒錯沒錯,我們走吧。」

  

  褚閏生笑著說完,正要離開。這時,台上的女子唱罷一曲,捧著一方絲帕下來收賞錢。褚閏生順手拿出一顆珍珠,想也不想就放進了絲帕裡。繼而拉起幻火,舉步離開。

  

  那女子看著帕中的珍珠,神情裡滿是驚訝。她拿起那珠子,對著台上的女子揮了揮。台上的女子見狀,笑意上了臉頰。她點點頭,望向了褚閏生和幻火離開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