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閏生雖覺得幻火有些奇怪,但也沒再多想。他想了想,開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他說完,正要拉著眾人離開,卻見一個小老頭兒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褚閏生認得他,正是何彩綾的十二使符之一:子符。
子符看到眾人,嘿嘿一笑,道:「諸位要走,也得先向主人家辭行啊。我家主人出門辦事去了,一會兒就回來,還請諸位稍等。」
平時若是聽到這種話,幻火必然先他一步,怒斥子符。可現在,他偏偏就安安靜靜地站在幾人之後,神色輕鬆。讓褚閏生愈發覺得奇怪。
這時,池玄開口,對子符道:「我若想走,你攔不了。」
子符眯著眼睛,打量了池玄一番,「哦,你就是那個天生罡氣護身的小子啊。呵呵,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要離開這座宅子可不容易喲。」子符笑道,「不妨告訴你,這宅子是依奇門遁甲之術佈局。再加上我和其他幾個使符,要困住你們,綽綽有餘。」
褚閏生心想,何彩綾不是拐彎抹角的人,若是有心為難,先前就不會出手相救。如今救都救了,卻把他們困在宅中,一定另有原因。他含笑開口,問子符道:「要是你家主人一直不回來,豈不是要我們在這兒住一輩子?」
子符望向他,笑道:「小子,你這是套我話啊?行呵,我告訴你。卯符已經將童無念的下落告知主人,主人現在就去殺他。以主人的道行,不會太久的。呵呵。」
聽到這話,褚閏生皺眉,「她去殺童高功?!」
「是啊。」子符嘆口氣,「『太上聖盟』之中,多是些沒法力的凡人,遇到大事,還要主人出馬。唉……」
褚閏生自然無心聽他多說,只是轉了身,對其他人幾人道:「我們快走。」
子符見狀,斂了笑意。「小子,你何苦非要與我們作對。『太上聖盟』和『上清派』的糾葛,你又知道多少。你何以認定『上清派』的人不該殺?再說了,就憑你們,去了又能如何?你雖是上清弟子,可入門還不到半年,若一時衝動,賠了性命,划算麼?你涉世未深,不明白其中利害。我勸你領了我家主人的好意,乖乖呆在這兒吧。」
褚閏生笑了笑,道:「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對,我入門沒多久,連那幾個高功的名字都還記不全呢。不過,認識一個算一個,既然認識,就不能不管。」
子符聽罷,笑了起來,「那你也認識我家主人哪。日後主人有事,你是不是也會如此?」
褚閏生被這麼一問,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輕描淡寫地道了一聲:「是。」
子符略微思忖,道:「好,就衝你這個『是』,我告訴你如何出這宅子。」子符轉身,「宅中佈下了陣法,要想出去,就得找到陣眼,將其破壞。此陣有兩個陣眼,分別由我和午符看守。你們就試試看吧……」子符抬手指指天空,「救人如救火,時間有限哪。」
子符說完,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無蹤。
褚閏生見狀,思忖了片刻,轉身對池玄道:「呃,師兄,我擅作主張,你不會生氣吧?」
池玄搖頭,「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褚閏生抓抓頭髮,厚著臉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兵分兩路,去找陣眼……」他看著眾人,心中盤算了一番。四人之中,認真算起來,數他最弱。若要實力相當,就得挑最強的人與他同組。首選,自然是有梁高功附身的絳雲。只是,幻火平素對池玄十分懼怕,若是讓他們一起,恐有不妥。
他算完,笑道:「這樣吧。我與師兄一隊。絳雲妹妹就與幻火一隊。」
絳雲聞言,皺眉道:「閏生哥哥,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你?!」
褚閏生笑了笑,正要說什麼打發她的念頭。卻又察覺了古怪。平日,若是這樣安排,絳雲和幻火必定不滿,更會互相爭搶,要與他一隊。可如今,絳雲還是老樣子,幻火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莫非,他無意之間,得罪這個師弟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他不再多想,對絳雲笑道:「聽話。照我說的做。」他又想到什麼,補了一句,「梁高功,他們交給你了。」
他說完,看了池玄一眼,轉身離開。池玄會意,跟了上去。
絳雲雖不甘心,但也不再多做糾纏。她轉身,看了看幻火,道:「我們也去找吧。」
幻火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我倒是覺得在這裡挺好的。褚師兄的道行還淺,出去又能如何?要是為了不相干的人丟了性命,豈不是影響修仙大業?」
絳雲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
「所以,我們什麼也別做,怎麼樣?」幻火含笑,勸道。
「那不行。」絳雲皺眉,「怕閏生哥哥有事,盡力保護就行了。再說了,主人是主人,閏生哥哥是閏生哥哥。若是今天童高功有什麼不測,他必定抱憾終生,還談什麼修仙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幻火啞口,有些不悅地望著她。但那神色稍縱即逝,他垂眸笑道:「對。協…」他生澀地打住,又道,「我依你就是。」
絳雲心覺異樣,便湊上前去,伸手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你怎麼說話怪怪的?」
幻火一驚,拍開她的手,微微生了怒氣。
「凶什麼?」絳雲不滿,「碰一下會死啊?哼。不跟你計較,找陣眼要緊。」她四下環顧,這宅子裡蝶舞鶯飛,桃紅柳綠,更有淺淺白煙繚繞,當真是美不勝收。不過,這番景緻,倒是有幾分眼熟。
絳雲尋思道:「又是障眼法?」她雖是妖獸,又有仙家道行,但要看破著障眼法,卻還欠火候。她低頭想了想,忽然憶起了什麼。她伸出手來,攤掌笑道:「日出東方,天下昭明!」
她掌上瞬間綻出光華,光華消盡之時,一面寶鏡浮在她掌心。正是法寶:七曜昭明鏡。她執鏡一照,宅中鏡色徐徐變化,竟現出萋萋芳草,幽幽小徑。小徑的盡頭,靈氣熾盛,必有玄機。
絳雲轉頭,對幻火道:「我看就是這條路,我們走吧。」
幻火的眼神卻停在了那鏡子之上,他面帶笑意,道了一聲:「好法寶。」
絳雲並未細聽他的話,自顧自邁步向前。
幻火卻站定了步子,回頭看了方才褚閏生離去的方向。他垂手,輕念幾句,一滴水珠自他指間滴落,滲入地下。他眼中藏著冰冷笑意,眼見那水滴在土下湧動,追著褚閏生二人而去,這才跟上了絳雲的步伐。
……
此時,褚閏生和池玄二人走到了一處庭院。要說識破幻術,褚閏生自然是不敢與池玄相比。池玄並不與褚閏生商量,只是逕自行走。褚閏生也不多問,欣然跟從。
雖說這宅院七拐八彎,花木如障,但池玄卻視若無物,每走一步都淡然如常。待到這處庭院,他停下,低頭看著地面。褚閏生不禁笑道:「師兄,這兒就是陣眼?太容易了吧?」
池玄搖頭,道:「這兒方便打鬥。」
「打鬥?打什麼?」褚閏生不解。
正在此時,無數小蛇從地底鑽出,蛇體糾纏,紅信吞吐,竟有千百之多。
褚閏生跳開幾步,避開那些蛇,驚道:「是巳符?!」
池玄應道:「不是。」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些蛇纏繞立起,乃至一人之高,倏忽之間,化作了一個妖嬈美女。但見那美人膚膩如脂,眉眼含媚,柳腰纖纖。更叫人愕然的,是她渾身上下,不著絲縷,唯有數條蟒蛇纏繞遮蓋。這番姿態,男人見了,自然血脈賁張,不能自已。
褚閏生不禁移開視線,穩住心神。他望了池玄一眼,就見他神色平靜,完全不為所動,不禁心中暗暗道了一聲「厲害」。
那蛇女微微一笑,縱身撲了上來。
褚閏生尷尬萬分,這蛇女不偏不倚,就是撲向他。他側身避開,正要反擊,卻又意識到,這蛇女身無寸縷,他要是碰了,豈不是……
他正糾結之時,池玄出手,一把扼住了蛇妖的後頸。
蛇妖的頭顱忽然扭轉,一雙媚眼直視著池玄。而後,頓生驚恐。
池玄只覺得手中一滑,那蛇妖竟已滑出了他的箝制。蛇妖退至一旁,匍匐在地,露出森森獠牙,沖那二人嘶吼了一聲,繼而又沖向褚閏生。
褚閏生不禁暗暗叫苦。這蛇妖分明是衝他而來,莫不是他真的天生吸引妖精?
他正欲避開,池玄卻擋在了他身前,起青靈訣。一瞬之間,罡氣覆蓋四周,辟祟除邪。蛇妖驚恐退後,卻不甘放棄,她仰頭,吐出一口青液來。
褚閏生見狀,踏步上前,雙掌交疊,喝道:「鐵障訣!」
那青液被無形的障壁彈開,濺落四處。但見那些花木,觸及青液之時,無不枯朽,地上泥土,沾那青液,也化作了灰白。若是人身,碰上了這東西,怕是九死一生了。看來,對方是當真有殺心。
褚閏生皺了眉頭,朗聲道:「姑娘,你要殺我,也跟我說說因由。要不,告訴我誰派你來的也行啊。」
那蛇妖依舊匍匐在地,狠狠盯著褚閏生,就是不發一語。
褚閏生有些無奈,正要與池玄商量,心底卻生起一個念頭來:妖孽作祟,為害世人,何不斬之?
他微驚。卻覺那念頭愈發強烈,化作一句:何不斬之?
那一瞬間,他只覺心頭燥熱,氣血浮動。再抬眸,眼前那蛇妖早已不是美女之形。也不知怎的,如今那蛇妖在他眼底不過是千百條蛇體纏繞,依稀可見妖氣氤氳,緩緩溢出。他這才明白,妖物以形惑人,不過是障眼之法。池玄之所以不為所動,怕是一早看到了這般光景。
他只覺體內隱有一道真氣,蘊於丹田,遍行四肢。只片刻功夫,他便覺力道充盈,無所畏懼起來。
何不斬之?
心底,這個念頭熾烈如火,灼得他胸口發燙。他眼前,忽然浮出了一片白煙,白煙之後,是妖魔層層,殺氣深重。妖魔的眸中,無不含著徹骨恨意,無邊怨憎,正同這蛇妖一般。他不知自己是懼是喜,只是,心底的念頭叫囂起來,無法按捺。
何不斬之?
池玄察覺異樣,剛要詢問。褚閏生卻突然縱身一躍,攻向了那蛇妖。
蛇妖見狀,竟生了一絲欣喜。她抬起身來,伸出手臂。瞬間,她手臂化作兩條蟒蛇,張血盆大口,咬向了褚閏生。
褚閏生騰身半空,無從閃避。又無兵器防身,無以相抗。池玄正要上前相助,卻見他身形一閃,竟在剎那之間,到了那蛇妖的背後。
蛇妖大驚,扭轉了頭顱,本纏繞在頸項之上的蟒蛇飛撲出去,攻向了褚閏生。
只是,又是那眨眼的功夫,他已消失無蹤,轉而出現在蛇妖的頭頂。
蛇妖抬頭,正欲攻擊。卻聽褚閏生道了一句:「天道誅爾,莫怨莫念。」
不知怎的,那蛇妖被這句話震住,竟是難以動彈。褚閏生起掌,拍向了那妖精的天靈蓋。
就在此時,池玄縱身而來,一把握住了褚閏生的手腕。
褚閏生的眼底浸滿了快意,被人一阻,那快意化了不滿。卻也是那時,他的腦海裡竟有了片刻茫然。
池玄拖著他落地,站穩了身形。
褚閏生望著他,就覺心中的燥熱慢慢冷卻下來,只是,他心底茫然,竟不知如何反應。
池玄握著褚閏生手腕的手上加了幾分力道,說話的語氣卻依然平淡:「它並非生靈,無謂枉殺。」
褚閏生看了一眼那蛇妖。所見的,又變回了妖冶女子。他努力穩下心神,點了點頭。
池玄這才髮開了手,他轉頭,望向那蛇妖。蛇妖的神色依然驚懼,但與池玄四目相交之時,驚懼全消。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池玄身邊,笑得痴然。
池玄開口,道:「去你該去的地方罷。」
那蛇妖微微驚訝,片刻之後,卻釋然微笑。她身上,千萬條蛇紛紛落地,沒入泥土。不消多時,便只剩了一縷幽青的精魂。
精魂繞著池玄盤桓幾圈,似是依戀,既而衝向了天宇,消失無蹤。
褚閏生看著這一幕,竟分不清自己的感受。原來這妖物早已死去,不過是借體還魂罷了。只是,眼見那妖魂升天,他卻有了三分不悅……
「找陣眼吧。」池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是道。
褚閏生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