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絳雲為了避開池玄的罡氣,在天空久久盤旋,片刻之後,她正尋思著該不該下去看看,卻覺一股妖氣飛縱而過。
「風妖?」絳雲辨出那妖氣,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天犬之速,無人能及,不過晃眼的功夫,她已攔在了姜希的面前。她站穩身子,一眼就看見了姜希手中的幻火金輪。她皺眉,罵道:「妖孽!竟敢偷我閏生哥哥的東西!還來!」
姜希見到她,微微驚訝。稍微平復了心神,才道:「哥哥長哥哥短的,真可笑。」
「要你管!」絳雲亮出利爪,斥道。
「哼。事到如今,你還分不清敵友麼?」姜希說道。
這時,梁宜開口道:「丫頭,別聽他的,動手。」
絳雲點頭,攻向了姜希。
姜希側身避開她的攻擊,冷聲道:「你一定會死在普煞仙君手下。」
絳雲聞言,先是驚愕,繼而忿然:「你胡說!」
「你身體內寄存著普煞仙君的元神,百年修煉,這元神早已與你身魂相融。他日,普煞仙君收回魂魄,便將你的妖力道行一併取盡。而你,只有死路一條。」姜希望著她,帶著冷冷笑意,說道。
絳雲聽得這番話,想起梁宜曾說過她體內有普煞仙君元神之事,一時怔忡。
「怎麼?不信?」姜希笑了笑,「不妨告訴你。普煞仙君將元神三分,一分已由褚閏生自行煉化,一分在你體內,另一分依附在幻火金輪之上。三分元神彙集,他便能重歸仙位……不過,他修的,似乎不是仙道啊。」
聽他如此說,絳雲又想起鳳麟洲上三百年有餘,她卻從未見過幻火金輪,直到主人身死……難道,是因那一分元神,才化生了幻火的神識?
「丫頭!」梁宜急急喚她。
絳雲回神,皺眉怒道:「哼,我才不信!若要殺我,主人何必救我!你少來胡說八道,挑撥離間!」
「你們主僕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不過是將白澤告訴我的事轉告給你罷了。」姜希說道,「何況這世上,並非讓你活著才是救你,不是麼?」
便是這句話,讓絳雲想起了三百年前,那笑得溫柔的仙君勸慰她道:……別再惦記著報仇了。再說了,那不是仇,是恩才對。你的族人本是殺孽深重,如今魂魄收入『淨靈燈』內,不消百年,便能滌去罪惡,再行造化……
她又想起三生石上所見,當日,她族人到西海尋釁。奉了法旨出戰之人,本不是廣昭。她還記得,廣昭那平靜無波的話語:……若他前去,又添多少不可超生的精魂……
那個「他」,所指之人,莫非是……
她想到這裡,心頭已生駭意,隱隱化了痛楚。她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她問他為何救她之時,他答不上來的原因。……那以血肉渡她得道,每日陪她說笑玩耍,縱容袒護她之人,本意,並非是要救她。
可是,吞了她那微不足道的妖力和道行又有什麼用處?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想得糾結,但片刻之後,她甩甩腦袋,平靜了下來。
「主人救了我,是千真萬確的事。而且,閏生哥哥不會害我的。」她開口,如是道,「你這風妖,肯定又是想了什麼奸計來害我們。懶得理你。快把幻火金輪還給我!」
「奸計?哼。」姜希低頭而笑,幽幽道:「梁宜,你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麼,為什麼不告訴她?難道,你是等著普煞仙君取走她的命元,你可將這身子取而代之麼?」
不等梁宜開口,絳雲便冷了臉色,沉聲道:「不准你這麼說小宜!」
她說話之時,周身漫出紅光,氤氳一片森烈煞氣。姜希不禁退了幾步,心生驚駭。
絳雲的眸中,青光凜凜,隱有銳氣。她忽然笑了笑,神色之中帶著些許鄙夷,冷聲道:「你知道麼,其實,小宜從來都沒說過要找你報仇。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害死了她心愛的人,毀了她的幸福,為什麼她卻不恨你……」她話語微頓,輕蔑道,「現在我知道了……你不配。」
姜希聽得這番話,一貫的俊逸卓然瞬間化作了猙獰怒色,他咬牙,吼道:「你住口!」
「我剛才也叫你住口!」絳雲吼了回去。
姜希怒極,雙眸染進了赤紅。他全然不顧煞氣影響,化清風為長劍,直刺向了絳雲。
絳雲並不退避,迎上了他的攻擊。
正當兩人要交鋒之時,無數絲線飛舞而來,織網為盾,擋在了他們之間。
「徐秀白!不用你多管閒事!」姜希怒吼道。
「誰想管你!」徐秀白縱身而來,同樣吼了回去,「再擅自行動,別怪我不念同僚之情!還不拿著幻火金輪趕快滾!」
姜希拋下幻火金輪,沉聲道:「東西你送,我要宰了這只天犬!」
不等徐秀白開口,絳雲嘲笑道:「哼!你有那個本事麼?」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網元天綱,「這樣就想擋住我?命魂拘鎖,七魄封禁……」
徐秀白和姜希聽她念出此咒,皆有懼意,正要應對。忽然,一道身影翩然落地,站在了兩方之間。
「池玄?」絳雲一見來者,慌忙收斂煞氣。收勢太猛,勁力反衝,她只覺真氣翻覆,心跳狂亂,一時間有些恍神。
便是這個空隙,徐秀白和姜希不再糾纏,抽身逃開。
絳雲一心想追,無奈真氣紊亂,叫她使不上力。她懊惱不已,眉頭緊皺。
池玄抬眸,看了那二人離去的方向一眼,並不追擊,轉身徑直走向了絳雲。
「你別過來……」絳雲見他靠近,忙開口道,「我的煞氣還沒收盡……」
池玄在她面前不遠處站定,微皺著眉頭,眼神中既是關切又是無奈。他望著她,靜靜沉默。
這時,褚閏生趕到。看到面前的這一幕,他含笑搖頭,走到了絳雲身邊,詢問道:「沒事吧?」
「閏生哥哥……」絳雲看著他,不自覺地想起方才姜希所說之事,一時間有些恍惚。
褚閏生見她如此,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起,道:「我們回去休息吧。」
絳雲驚訝不已,還不等她說話,褚閏生已縱身騰空。池玄見狀,默默跟上,並不多言。
絳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急切問道:「幻火他……」
「沒關係。」褚閏生輕鬆答道,「你比較重要。幻火的事,日後再說。」
絳雲不解茫然,正要再問,卻聽梁宜開口,道:「丫頭,先別管這些了。凝神靜氣,隨我調息。」
絳雲只得點了點頭,閉目養神。
不消片刻,三人便回到了先前避雨的大樹下。褚閏生看了看四下,對池玄道:「此處不宜休憩,我們還是找個村子落腳吧。」他說罷,走到了棺木旁,腳下重踏。土地瞬間開裂下陷,那具棺木緩緩下沉,片刻之後,埋沒無蹤。
「這樣就好了,我們走吧。」褚閏生做完,笑道。
「你根本不打算回鄉。」池玄忽然開口,如是道。
褚閏生點了頭,「這是自然。我們得先救回幻火,不是麼?」
池玄道:「藉口。」
褚閏生聽罷,笑了笑,抱著絳雲邁步離開。池玄舉步跟上,一路無話。
傍晚之時,三人終於找到了落腳的村落。褚閏生依舊像往常一樣,打點好了一切。絳雲受煞氣反衝,早早休息。晚些時候,村人來請他們一同吃飯。雖是些家常菜餚,倒也可口。席間,褚閏生與村人交應談笑,甚是融洽。
池玄看在眼中,心中卻疑慮難消。他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他並不回房,逕直走到了絳雲的房門外,靜靜站著。直到夜深,他依然佇立,寸步不移。
忽然,絳雲推門出來,看到他時,微微一驚,繼而笑道:「哎呀,你怎麼在這裡。」
池玄聽她這般語氣,開口道:「梁高功……」
「絳雲」凝眸而笑,「呵呵,什麼都瞞不了你呀。」
「她有傷在身,梁高功此舉何為?」池玄問道。
「絳雲」輕嘆一聲,笑道:「好師侄,不,如今應該喚你『廣昭仙君』才是。你元神歸位,記憶恢復。普煞仙君想做什麼,你可清楚?」
池玄輕輕皺眉,沉默不語。
「那你就該知道,留她在你們身邊,只會害了她。」她沉聲道。
「不會。」池玄回答。
「你救不了她……」她搖了搖頭,「以你現在之能,要祛除一分元神並不難。只可惜,你的罡氣與她相剋,只怕施法不成,反倒傷她。當然,你也可以信任你的褚師弟。只是,他究竟還是不是以前的『褚閏生』,你的心中也有懷疑吧。」
池玄垂眸,靜思片刻,問道:「你能救她?」
「絳雲」搖了搖頭,「我當然不能救她,不過有一個人一定可以。」
「誰?」
「白澤。」
聽到這個名字,池玄微微驚訝,「你要去找李延綃?」
「絳雲」搖了搖頭,「我怎麼會傻到去找他。不過你放心,他的身邊還有好幾個傻瓜,騙起來倒也容易。」
「……」池玄沉默不語,似有猶豫。
「你想好了沒有?若是驚動了褚閏生,我可就走不了了。」「絳雲」含笑,如是道。
池玄垂眸,開口:「我跟你去。」
「絳雲」卻生了一絲輕蔑,道:「仙道無慾。」
池玄聞言,復又沉默。
「絳雲」笑道:「仙君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能為她做到什麼地步吧。」她說罷,伸出手來,道,「好了,鏡子借我,讓開路吧。」
池玄靜靜望著她,好一會兒才取出「七曜昭明鏡」來,遞給了她。
「絳雲」接過鏡子,微笑頷首。她繞開他,快步離開。
池玄依舊站在原地,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