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隨即揉了揉鼻子,狠狠打了個噴嚏。打完了這個噴嚏後,她沒忍住,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吸溜了兩下鼻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方薄兩人意外落崖,本來方嵐在墜落時都有些萬念俱灰了,誰知竟絕處逢生,兩個人在下落時被凌空而出的樹擋了一下,隨即以還算和緩的速度摔到了山下的河裡,總算撿了一人一狐兩條命來。
眼下方嵐費了半天勁,才從河裡游了出來。她坐在岸邊,被小冷風一吹,接連打起噴嚏來。
打完噴嚏,方嵐抬起頭,左看右看,找著狐妖薄易,看了許久後才在河中央發現一隻濕噠噠的小狐狸正奮力地蹬著四條腿,無比努力地朝著岸邊游來,粗粗大大的狐狸尾巴還捲著只白色拂塵。
他看上去好像一條狗啊。
饒是方嵐如此高冷,此時也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她微微扯了扯唇角,卻忽地察覺有些不大對勁。
她一摸身上裝著寶物的乾坤寶囊,心神微驚,立刻站起身來,再往河上一看,正好看見一顆珠子轉了一下,往水底沉了下去。卻原來她墜山之前不知何時竟打開了乾坤寶囊,墜山時寶囊內的許多寶物順勢掉了出來,全都掉到了河裡。
方嵐急壞了,什麼也顧不得,當即又往河裡走。可是她走了幾步後卻發現這河看上去清可見底,實際卻十分之深,怎麼也踩不到底。
那可是師父為了幫她報仇才暫時交給她的寶物!她如今弄丟了,還怎麼接近那個身邊高人環伺的大奸人!還怎麼向師父交待?
此時此刻,薄狐妖好不容易游到了岸邊。他見小道姑一臉焦急之色,稍稍一想,便猜到了些,捲著尾巴將濕淋淋的拂塵還給了她,沉聲道:「不許謊。是不是把什麼東西丟到河裡了?先用這個玩意兒把我變成人再說。」
方嵐點了點頭,努力鎮定,先是擰了把拂塵上的水,然後一掃白狐,隨即說道:「我再去河裡邊游邊找一下。有幾樣東西,絕對不能丟。你在這裡等我。」
薄易化成人形後十分不耐地拽了拽自己濕乎乎的長髮,然後看了眼方嵐,說道:「我游泳很好,在水下也能勉強睜眼。我和你一起找吧。」
方嵐有些猶豫,仍是怕他搶走了寶物,可看他方才拿著那拂塵時的態度,基本只是想逗她,對寶物似乎沒什麼興致,便點了點頭,真誠謝道:「麻煩你了。你若是幫我找到,我必然唸著你這份恩情,好生報答。」
方嵐這樣客氣,薄易心中十分不悅,面上卻只是笑了笑,並不顯露。他定定地看著方嵐,忽然毫無徵兆地脫了外衣,露出裡面精健結實而又不誇張的肌肉上身來,然後沉下臉來,微微抬眉,對著表情羞赧又憤怒的小道姑冷聲道:「怎麼?你想穿那麼一身長衣長裙下水?你游得再好,到時候也伸不開腿腳,沒一會兒就沉下去了。」
方嵐自小在道觀中長大,沒見過什麼男人,更沒見過露出上身的男人,更更沒見過這麼好看還露出上身的男人。小道姑脖子耳朵全都通紅,想要斥責這該死的狐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左右為難之際,那狐妖又湊過來了,男人眼中似是有些蔑然之意,伸手一勾她的鼻子,口中輕聲問道:「你害羞了?」
方嵐身子發僵,想狠狠推開他,逕自下水尋寶。男人卻忽地一笑,大掌一伸,一下子便扯開了她已經濕透了的外衫,隨即十分正經地說道:「方姑娘,我沒什麼文化,但也聽過一句話,大概叫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淫者卻只能見淫。我脫了你的衣裳,要是淫者見了,肯定會說我是個流氓。我想方姑娘該是聖者,是道者才對,聖者見聖,道者見道,我扯了你的衣服,是為了你好。一來怕你著涼,二來方便你下水尋寶。」
他這一番詭辯竟讓單純的小道姑無可辯駁。
方嵐紅著臉,咬了咬牙,先是彎腰紮緊褲子的褲腳,然後只著褻衣褻褲,懶得再多看薄易一眼,縱身跳入了河中。她時而憋著氣潛入水底,尋摸一會兒,然後再努力往水面上游,多吸幾口空氣,其後繼續潛進去,來回反覆。
薄易怕她出事,便一直跟在她身邊游,順便欣賞下那對小姐妹在水流中的俏模樣,當然啦,狐妖也是有用心找寶物的。
兩人體力都不錯,在水裡起起伏伏,足足找了兩個時辰,總算是找到了好幾樣寶物。此時天已經黑了,水底一片迷濛黑暗,危險至極,可方嵐卻還是不肯放棄。
又找了一刻鐘的時間,方嵐忽地驚喜道:「那邊有光!」她急切地游過去,拂開張牙舞爪的湖草,從河底砂石間拽住了……一盞燈?是的,正是一盞燈,一盞在水裡也不滅,仍幽幽地放著光的燈。
正興奮寬慰時,方嵐口中忽地不斷冒起水泡了。薄易一看,知道她這是太高興了,憋不住氣了,連忙游了過去,一把撈住她的腰身。
抖S想了想。
其實他是可以迅速把穿著褻衣褻褲的小道姑推到水面上的,不過嘛,這樣是不是太浪費了呢?
這般想著,抖S在黑暗的水中欺身而上,青絲緩緩瀰漫開來。方嵐正在瘋狂冒泡時,忽地感覺唇上好像碰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作為狐妖中的正人君子,薄易說他只是在渡氣。事實上,抖S真的在很認真地渡氣,順便親一親好久沒親的兩片唇而已。
方嵐腦中轟然炸開,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一般。她想了想這隻狐狸精說的「道者見道,聖者見聖」,一會兒惱怒之極,覺得這只狐妖是在佔自己便宜,可一會兒又有些糾結——萬一人家真的是情急之下給她渡氣呢?
等到上了岸後,薄易立刻鬆開了她,故意一臉正直,頗為冷酷地沉聲教訓道:「我沒什麼文化,可我知道命最要緊。剛才我要是不在,你可就和你的寶貝一起待在河底了。」
方嵐還來不及質問他,就已經被他質問。她一愣,良久後才說道:「是,我又要還你一份恩情。」頓了頓,她靜靜凝視著手裡那一盞孤燈,忽地又極為罕見地露出一個笑容,道,「這盞燈其實不是什麼厲害的寶物。它只是一盞長明燈,唯一的本事就是一直亮著燈。」
「小時候我被爹娘送到道觀中,師父不苟言笑,其他師姐妹和我又差很大年紀,我沒什麼人可以說話。我那時性格頑皮,常常闖禍,每次我被罰關禁閉時,都只有這盞長明燈陪著我。我娘命數將盡,父兄姊妹皆已與我陰陽兩隔,我在這世上赤條條孤零零一個人,也只有這盞燈永遠也不會熄滅,永遠都會陪著我了。」
或許是月色太柔和,或許是眼下的境遇太奇特,抑或是之前那隻小狐的騷氣熏得她心神不寧,不知為何,方嵐此刻就是想說出這些話來。
這話聽到薄易心中卻是另一種感受。
現實中的方嵐雖然有時顯得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可是薄易知道,她是個孤獨的人。焦慮與多疑都是孤獨心態的衍生品,多疑的同時卻又會故意忽略一些疑點,假裝一切正常地繼續下去,這是因為她害怕失去更多。
薄易或許也是孤獨的,所以才能真切地感受她的感受。只是他們的孤獨卻並不相同,方嵐是局中人的孤獨,而薄易卻是旁觀者式的孤獨。一個在熱鬧裡面,甚至主導著熱鬧,可心卻離熱鬧很遠;另一個一直旁觀著別人,遊走在山川湖海間,如浮雲般飄忽不定,從沒有進過熱鬧裡邊。局中人和旁觀者本無相遇的機會,如今卻因緣交匯,這不正是一場奇異的恩典嗎?
鐵漢也有柔情時。薄易覺得自己的柔情最近正處於噴潮期。
他對著方嵐微微一笑,說道:「以後我就是你的長明燈。」
方嵐卻頗不給面子,驟然冷下了臉來,一把推開了他,隨即踮腳摘下掛在枝上的外衫,暗自發愁道:自己現在體力所剩無幾,精神也有些睏倦,根本沒辦法施法烘乾衣服。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想到自己的後背也是完全曝露的,連忙披上了潮濕的外衫,之後又冷冷瞪了眼薄易。
薄易摩挲著剛剛得到滿足的唇,搖頭輕笑,說道:「天都黑了,再往山林裡走,八成要出意外。不如就在河邊的空地上休息一夜吧。」
方嵐唔了一聲,算是同意。之後薄易又提議鑽木取火,兩人便結伴而行,去尋找合適的木頭。這兩人一個裹著濕外衫,褻褲還滴著水,另一個則完全露著上身,看那臭不要臉的樣子簡直恨不得把下邊褲子也脫了。兩人挑了柳樹木做鑽板,又找了質地較硬的樹枝,然後便通力合作,輪流搓著小樹枝,忙了好一會兒後,方薄兩人都不覺得冷了——鑽木鑽得渾身是汗!這才是墜崖落水後的正確的取暖方式啊!
好不容易升起了火,薄易非要烤烤褲子,方嵐臉一沉,乾脆背過了身。大約是鑽木鑽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她懶得搭理狐狸精,任憑他怎麼胡說八道也不肯烤烤自己的褻衣褻褲,就這麼穿在身上。
後來薄易漸漸不說話了。方嵐忙活了一天,越來越累,神思漸漸混沌,便倒頭睡下。她卻是不知道,薄易之所以不說話,其實是在打著別的主意。
那隻小狐就有放出那種讓人情意迷亂的騷氣的本事,他應該也能做到的吧?他肯定不會趁機做什麼事,那種事他還是想等方山風是清醒的方嵐時再做。他只是想靜靜地欣賞一下,方嵐真正意亂情迷時到底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