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煙花一樣的存在

與之匹配的力量啊……

雖然,他不認為瑪麗會因為力量而屈服,但是……他的的確確太弱小了。

就算瑪麗真的選擇了他又如何?一定會有很多人反對吧?一定會給她帶來很多麻煩。而且……

「阿爾德?你站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少年茫然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居然跳下樹,摸到了女王陛下的書房門前,他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抱歉……不知不覺就……」

「進來吧。」原本打算回臥室的蘇綠側過身,讓開了一條路。

「……嗯。」

少年走進去後,蘇綠命令侍女端來了一壺茶和一些點心。她親自將這些東西端到落地窗邊的桌上放好時,他依舊在發著呆。

她坐到他的對面,在一隻紋路精美的杯子中倒上紅茶,推到了少年的面前。而後為自己的杯子注滿紅茶,一邊喝一邊安靜地等待著。

約半個小時後,阿爾德驀然回過神來,他看著窗外越加昏暗的天色,和氣定神閒地坐在他面前喝茶的少女。

「瑪麗……」

「做出決定了嗎?」

「……」

「我明白了。」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看你的臉就明白一切了。」蘇綠笑了笑,將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走之前,記得回去和你的家人告別。」

「……」少年垂下頭,耷拉著耳朵,失落地說,「你都不挽留我嗎?」

「不。」

「……」TAT太過分了……

「因為如果我這麼做的話,你肯定會留下來。」她太瞭解他了。

「……」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人生,我沒有插手的資格。」

「我……太弱了。」阿爾德深吸了口氣,說道,「今天碰到那位老人時,我真的很害怕,因為他如果想做什麼,我根本無法阻擋。那種無力感……我不想再次嘗試,所以……所以……」他的目標並非是想得到什麼「寶物」,因為那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一切從來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他所唯一想做的只有——努力變得更強,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她。

「沒什麼好丟臉的。」蘇綠回答他說,「只要是人類,都有恐懼之心。接受它,克服它,才能更進一步。那些真正的強者從來不是無所畏懼的人。」

「瑪麗你也會害怕嗎?」

「當然。」

「哎?那你害怕什麼呢?」

「天氣太熱吧。」

「……那是什麼啊?!」完全是在耍他吧?

「開玩笑的。」

「……」

又沉默了一小會後,少年認真地說:「瑪麗,我和你約定,下次回來時,我會變得很強很強。」

「嗯。」蘇綠點頭,「我相信。」

「到那時,我不必再向任何一個人屈膝,」阿爾德站起身,單膝跪在少女的面前,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除了你。」他只願意跪在她的面前,將所有能得到的東西一股腦地奉上,「所以,瑪麗,你能不能也和我約定一件事?」

蘇綠歪頭想了想,回答說:「如果是什麼『回來之後就和我結婚』之類的事,你可以免開尊口。」

「……不是啦!」雖、雖然很想這麼說,但他知道一定會被拒絕的。

「唔,那你可以說說看。」

「你之前說,」少年深吸了口氣,「一直以看孩子的目光看我。等我再次回來時,一定不會再是個孩子了。所以,到那時,你……能不能正視我?」

「你的要求就是這個嗎?」蘇綠覺察到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是從小養大的小鳥終於長出了全部的羽毛,想要離開父母身邊振翅高飛——有點心酸又覺得自豪。

「是的。」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再次見面時,我會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如果真的還能再見的話。

「那麼,約定了!」阿爾德瞬間綻放出一個太陽般的開心笑顏,一把將她的手貼在心口處。

「嗯,約定了。」

次日,阿爾德走了。

他回到了家鄉,去與自己的家人告別。

再之後,他跟隨霍布斯去了不知什麼地方,歸期未定。

對此,蘇綠覺得……怎麼說呢?

稍微有些不太習慣啊。

【哼。】

「……」

【哼哼。】

「……」

【哼哼哼。】

【你做什麼?】

【哼哼哼哼。】

蘇綠扶額,算了,這種傢伙無視掉就好。

【嚶嚶嚶嚶……】

【滾!】

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腳步。

轉眼間,「瑪麗」的十六歲生日到了。

雖說在這個世界十五歲的孩子就可以結婚生子,但十六歲的生日可以說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因為這是「成年」的代表。

而蘇綠在生日宴上,不得不面臨這樣一個悲催的問題——她被逼婚了。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時,她簡直是無語極了。在現代時哪怕她已經二十多歲,也沒人向她逼婚,結果現在居然遭遇了這種事,人生的境遇真是難以捉摸。

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不難理解的。

因為她名義上的「父親」,就是在十六歲那年迎娶了王后,開啟了自己「種馬」的一生。而作為王,總需要一個繼承人,這是責任也是義務。

但顯然,蘇綠不打算擔負責任也不打算履行義務。

面對勸諫者,她如同冬天般寒冷,以此來表達自己堅定的態度。

比如說——

「陛下,請慎重考慮……」

「閉嘴,再敢說我就嫁給你。」

「……」

被她以這種話語無數次擊敗的公爵在某一天,終於升級了。他烈士般地合了闔眼眸,又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如果這樣能改變你的心意,那我甘願為這個國家而……」

蘇綠抽搐了幾下嘴角,他那副委屈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你說真的?」

「……請您當做沒聽到我的話。」

「……嘖。」蘇綠輕嘖了聲,「你去告訴那些人,我喜歡的是女人,讓他們別有事沒事來煩人。」

青年:「……」吐血!難道……難道……他聯想到這位陛下對男性不假顏色,卻對女性頗為和藹的態度,莫非……

「如果你再敢胡思亂想,」蘇綠壓低聲音,微笑著威脅說,「我就嫁給你。」

「……我並沒有在想什麼。」公爵大人很快就妥協了。

獲得了勝利的蘇綠抽搐了下眼角,這種更加不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於是她毫不客氣地還擊了:「說起來,公爵,我記得你也差不多快三十了,怎麼還沒結婚?再這樣下去,難免會讓人懷疑你某些地方有問題哦。」

「……」喂喂,這位陛下還敢更小心眼一些嗎?

不過,能開這樣的玩笑,也是兩人關係變得熟悉的標示。

略微談了片刻後,克萊恩輕聲說:「陛下,您是在等待阿爾德嗎?」

「……」和那孩子有什麼關係?

「依照他的天賦,也許能在十年內成為劍聖,到那時,他和您之間將再無阻礙。」克萊恩接著說道,「但在那之前,您將面臨巨大的壓力。」

注視著某人「我理解您的辛苦」的目光,蘇綠只想說——

「你想太多了。」

按照時辰那傢伙的進度,再過一個多月,她估計就能離開這個世界了,所以只需要堅持到那個時候就好。

說來也巧,離開的那一天,剛好是這個國家的建國慶典。

每一年的今天,國王都必須站在外城的城牆邊,朝歡笑著聚集在一起的民眾揮手示意。

天空閃耀著燦爛的煙火,城下人聲喧嘩,笑聲連綿成海。

這樣壯觀的場景,每一年都能見到,而這,也許就是對一個「王」最好的褒獎——越是幸福生活著的人民越能露出這樣純粹的笑顏。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還遠遠不夠,不過,到此為止了。

眼看著即將離開,蘇綠索性爬到了城牆上,這魯莽的動作把附近守護的衛兵給嚇出了一聲冷汗,他們連忙小跑過來,以防意外發生。而下方的民眾才安靜了一瞬後,發出了越加大的聲響,這叫聲漸漸整齊了起來,成為了一句響亮的祝福——

「天祐我王!」

「天祐我王!!」

「天祐我王!!!」

蘇綠覺得,這也許是她至今為止所得到的祝福後,最棒的一個也說不定。

公爵站在少女身後不遠處,微揚起頭,仰視著站在城牆之上、向自己人民揮手的少女,原本是應該笑的,但是……他突然就想起了一個不太好的詞語。

今夜如此歡愉,而當一切過去,這些歡笑的人又在哪裡呢?

也許就像那些禮花一般,燦爛一瞬後,便消散無蹤。

這不祥的預感讓他微皺起眉頭,但很快,他就搖頭笑了,怎麼會呢?

這位陛下將帶領這個國家走到更好的地方,他一直堅信著這一點,從未動搖。

青年抬起右手,緊握成拳,貼在左心口處,靜寂地向立於最高處的少女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口中低聲說:「天祐我王。」

而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是,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天地變為了灰色,所有人或物的身上都彷彿籠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簡直像是一座座陳舊的石雕。

【妹子,時間到了。】

【……啊,我知道。】

蘇綠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國家,在她走後,時間回流,這一切都會如同泡影般消失。

【走吧。】

就像克萊恩剛才所想到的那個詞一樣——

曲終人散。

「再見。」

可惜的是,有一個約定,注定無法達成。

不過,既然有一方注定忘記,達成與否也就不重要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