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買菜許翰謙只買一點點,吃多少做多少,免得不新鮮,所以往菜市場跑得格外勤。當他被孫耀南堵在路上的時候,手裡正提著茄子青椒大白菜和一條胖鯉魚。
「你好,我是陳輕辰的丈夫,孫耀南。」
對方非常彬彬有禮,但這不能掩飾他的疏離,看誰都好像自上而下,沒有親切感,一看便是常年的上位者。孫耀南和許翰謙的外表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看著就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另一個卻令人心中生畏,不敢靠近。
許翰謙知道自己金主和這個人之間很有些糾葛,只是不曉得今天找上自己是要說什麼。但是許翰謙一直都是禮貌溫和的人,即使覺得對方來者不善,態度依舊很到位:
「你好,我叫許翰謙。」
「我知道,今天來見你,主要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對方都這麼說了,許翰謙只能提著他那些五顏六色的塑料袋,被人帶到一家裝潢得頗有格調的咖啡廳裡。
「你和輕辰之間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孫耀南一落座便開門見山,連句寒暄的話都沒有,「不過不知你是否知道他得白血病的事。」
許翰謙點點頭,沒有說話。孫耀南大概也只是問他答案,不需要其他信息。
「既然你知道,事情就好辦多了。」
孫耀南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張卡推向許翰謙,帶著鄭重,甚至還有一點請求的意味。
「三百萬對嗎?密碼是六個六,作為僱傭你的酬勞,相應的……」
「孫先生,你總是這樣替陳輕辰做決定嗎?」許翰謙皺著眉頭打斷孫耀南,「這是我和陳輕辰之間的交易,我離開還是留下,應該由他來決定。」
孫耀南沉默一瞬,才開口道: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想讓你離開他,你很優秀,還請你繼續照顧他的生活。只是這個病需要錢,他不會再接受我的幫助,我來付你酬金,讓輕辰留點錢看病吧。」
許翰謙有些吃驚,看著對面的男人沒說話。
孫耀南苦笑:
「別這麼看我,怎麼說也是相處二十年的人,他一時想不通不願治療,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聞言許翰謙恍然,二十年的時間,哪怕只是朋友,也足以生死相托,更何況曾經的愛侶。即便愛情已經消磨,朝夕相處間,對對方的關懷還是在的。
可惜孫耀南惦記著舊情,分了手還一擲三百萬託人照料前夫,不過因他是心更狠的那一個。不像陳輕辰那樣一片丹心付諸流水,以至於連活在世上的興趣都所剩無幾。
他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只看陳輕辰心存死志的樣子,就知道那些事給了陳輕辰巨大的傷害。
最終許翰謙也沒有接受孫耀南的錢,他是個有職業道德的人。退一步來說,就算他真的接受了這筆錢,要怎麼跟陳輕辰交代:
「金主,你前夫替你把賬結了,這三百萬你自己拿去治病吧。」
他要真這麼說,不用白血病,恐怕陳輕辰氣都能氣死。
孫耀南見許翰謙態度堅決,只好嘆口氣收回那張卡,一臉凝重地請求:
「許先生,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一定能把輕辰照顧好。只是好歹救人一命,希望你能勸他接受治療。」
他的態度那樣誠懇,眼中的憂慮不似作假,反而弄得許翰謙哭笑不得,沒忍住刺了他一句:
「孫先生哪裡話,您難道真的不知他為何一心求死嗎?」
孫耀南臉色一變,神情複雜,那瞬間是悲是怒,就連許翰謙這樣閱人無數的人精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嘴唇顫了兩下,又迅速恢復成剛毅的形狀,似乎剛剛一瞬間的失態只是錯覺。
「好吧,只是請你注意一下他的日常生活,輕辰畢竟是病人。」
聽他這樣說,許翰謙猜測對方恐怕對這些日子兩人的日程一清二楚,不禁覺得有些荒謬。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是男公關,不是特護,不過按照陳輕辰的意思做事罷了。」
對許翰謙的話孫耀南一臉不贊同,像是看一個不懂事的晚輩,將一直拿著的文件袋交給他:
「輕辰要求你把他當小姐伺候,不一定只是到處享受。這裡是白血病患者平日需要注意的事項,希望你按照這個照顧他。」
許翰謙拿過來一看,面色古怪。文件袋裡是私人醫院擬定的注意事項,連幾點鐘該吃什麼都標定的清清楚楚,詳細地令人吃驚。只是白血病人禁忌良多,不能吃這不能吃那,不能鍛鍊不能激動,門都不讓出,簡直就是苦行僧的日子。
「要是真按這上面說的來,陳輕辰恐怕要掀桌子。」他笑著把東西扔回桌子上,不再理會,「孫先生,我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再待下去不好向陳輕辰解釋,先告辭。」
「許先生!」孫耀南叫住他,眉頭皺得要夾死蒼蠅,就差站起來堵門了,「白血病不是小事,你們兩個不能這麼兒戲!」
「孫先生何必對我窮追不捨?我和他認識還不到一個月,拿錢辦事,哪裡有資格忤逆他?」許翰謙不耐煩,「我們兩個最多比陌生人強一點,你不該要求我這麼多。」
孫耀南大概是領導做習慣了,以為誰都該對他有求必應,把自己當成他的下屬了。驟然被許翰謙拒絕,孫耀南一向沉穩的臉上露出一副無措的樣子,似乎不知怎麼辦才好。
說實話,看一個位高權重的長輩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這種表情,許翰謙也不舒坦。可他說的全是事實,自己本來就沒有資格去干涉陳輕辰的選擇,哪怕他選得是一條不歸路。他連孫耀南到底對陳輕辰做了什麼都不清楚,怎麼去開導一個生無可戀的人?
他們兩個相遇的時候,自己還在穿開襠褲呢,如果孫耀南都沒辦法讓陳輕辰接受這個世界,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許翰謙還記得陳輕辰說過,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事業,還得了難以治癒的絕症,換成誰都活不下去。陳輕辰能夠抓緊最後的日子好好疼愛自己,從某種意義上看還算是積極面對的人了。
許翰謙沉默了一陣,才對孫耀南道:
「我盡力吧。」
孫耀南得了他的保證,雖然還是不放心,也只能放他走了。
走出一段路,許翰謙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孫耀南直直地坐在座位上,臉上還是那樣堅毅到無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