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掙扎對一個剽悍的高原漢子來說顯得是那般微不足道,扎西朗措只是緊了緊手臂,便將她牢牢地禁錮在了胸懷裡。
「朗措,放我下來!」二十年來,除了父親,從未與任何一個男性貼身親近過的羅朱在溫暖霸道的囚禁中更加心慌無措,不由失聲喊道。還讓她極不習慣的是縈繞身周的那股子羶腥味兒。不愧是牛羊遍地走的高原,幾乎所有的高原人民身上都帶著股羶味,或濃或淡,因人而異。即使已經來了半年,她也沒怎麼聞習慣,平日裡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自家體味的清新潔淨。
「不放!」扎西朗措乾脆地拒絕,凝視懷裡驚惶得好似小野兔的女人,心裡湧起一股柔軟而甜蜜的愛憐。
半年前,他在草原上撿到她。那時,她將頭髮高高束起,身上穿著一件簡陋的外袍,背上背著個極大的行囊,滿臉的茫然與驚懼,彷彿一隻迷路的羔羊。無依的眼神瞬間擊中他的胸膛,愛火在剎那間熊熊燃燒。
她苗條的身子像矯健的羚羊,烏黑的髮辮像林間的瀑布,細嫩的肌膚像覆了紅霞的奶酪,彎彎的黑眉像天邊的新月,大大的眼睛像澄淨的湖泊,小小的鼻樑如山般翹挺秀麗,紅紅的嘴唇如花般柔嫩潤澤。她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落在了他的面前,撥動他的心弦。只要她開口,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奉上自己的生命。
他向她求愛,她卻拒絕了他,他的心苦澀又悲傷。但博巴漢子絕不是輕言放棄,輕易逃跑的膽小鬼。他毫不氣餒地一次又一次地求愛,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天神垂憐,終於在今天,他的仙女軟化了態度,讓他看到了美好的曙光。作為一個優秀的獵手和牧人,他又怎能白白浪費掉這個一閃縱逝的好機會?
「放開我!」羅朱的臉上騰起一片火辣辣的紅霞,眼睛完全不敢與扎西朗措對視。尼瑪這小她一歲的男人的眼神太火辣了,活像要將她生生烤化一樣。難道他……他真對她產生了火樣的愛情?身子悚然一抖,不行,她只要兩個人彼此不討厭,湊合著過日子就行了,不要這種能將人融化的愛。
扎西朗措聞言將懷裡的女人箍得更緊。夕陽的餘暉映射在女人紅彤彤細嫩嫩的小臉上,把纖細的絨毛染成一片金色,越發地惹人愛憐。他伸手抬起她慌亂的小臉,逼著她不能躲避自己,認真道:「羅朱,我的仙女,我愛你,你已經答應我的求愛,我不會放開你的。」
口胡!她啥時候答應了他的求愛?她剛才只說了願意和他一個男人過日子,不願意和他的兄弟們一起過日子,這是種委婉的拒絕好不好?
羅朱直覺就要反駁,話到嘴邊又凝在了舌尖上,只因她從那雙火熱的眸子裡看到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誠摯。來到納木阿村半年,和這些古代高原人朝夕相處,她深深地瞭解到他們骨子裡的淳樸真摯。說是一便不會是二,出口的話便絕對是心裡想的,與她在二十一世紀接觸到的現代人有著很大的區別。朗措說愛她,就一定是愛她。面對一次又一次捧到面前的火熱心意,她突然間沒法子斷然拒絕了。可是,她心裡充其量只是對他不討厭,願意和他過日子,真的……能承受他的愛嗎?
「我……我不夠……不夠愛你……」她囁嚅著,並不想欺騙這個誠摯熱情的男人。
「我不在乎。」扎西朗措心裡雖然有些痠疼,卻更欣喜女人嘴裡吐出的話。不是厭惡,不是一丁點都不愛,而是不夠愛。相信他們成親後,她一定會慢慢地愛上他,像他愛她一樣。
羅朱一怔,這樣……也接受嗎?她深深看進那雙明亮眸子,又淡淡道:「我的家鄉沒有共妻婚俗,我……雖然喜歡你的家人,但不想嫁給你所有的兄弟。而且……而且你的兩個阿兄不是已經和索格桑村的一個姑娘好上了嗎?你又怎麼娶我?」她曾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幅照片,一位妻子的幾個丈夫中有個丈夫只有兩三歲,妻子是背著丈夫下地幹活的。在納木阿村,這樣真實的情景也在她眼前出現過,更讓她對這種畸形的夫妻關係敬謝不敏。
「沒關係。」扎西朗措臉上的笑就沒收斂過,渾厚的聲音低低柔柔,像牛角琴的弦音般悅耳動聽,「我入贅到你身邊就是了。」
羅朱驚詫地張大眼睛。在這裡,入贅的男人不但得不到家裡的分毫財產,還會讓人瞧不起。扎西朗措是方圓百里最優秀的小夥子之一,是很多年輕姑娘的夢中情人,如果他入贅了……呃,前景堪憂。
「你阿爸和阿媽不會同意的。」相信任何一個深愛孩子的父母都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忍受這種屈辱。
扎西朗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不,他們是世上最好的阿爸和阿媽,他們更喜歡看到我幸福地擁抱我的仙女。」
開明慈愛的父母不是沒有,關鍵是你有沒有運氣遇上。像她,運氣就不怎麼好,遇上一對情感激烈,性格糟糕得一塌糊塗的父母。從來,她就沒在父母的心眼中佔據過重要位置,真不知道他們為毛要生下她?想到這,她忍不住對扎西朗措生出些嫉妒來。
「我一窮二白,除了你家借我住的土坯房,送我的一頭羊,什麼嫁妝也沒有。」
「入贅的我也是一窮二白,連頭羊連塊地也沒有。」扎西朗措聳聳肩,滿不在乎道,「不過我是個好獵手,我們今後的生活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說完,他又狡黠一笑,「羅朱,你已經二十歲了,就算是仙女也到了快沒人要的年紀,該好好抓住我才對。」
口胡,我才剛滿法定結婚年齡,大學二年級,正是青春年華好不好?羅朱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忐忑無措的心卻慢慢定了下來。是啊,其實她也滿了法定結婚年齡,該結婚了。結了婚,就是在這個世界裡落下了腳,不再孤單一人。朗措愛她,她對朗措很熟悉,她既然不奢望愛情,那麼與一個愛自己的人結婚應該不會變成父母那樣吧?僵硬的身體漸漸柔軟下來,她突然輕輕笑道:「我以後會被年輕的姑娘們用口水淹死的。」
扎西朗措愣了愣,陽剛英氣的面龐遽然迸射出燦爛若朝陽的光芒。健臂一抬,在馬背上將羅朱自懷裡高高舉起,開心地大喊起來:「我的仙女答應我的求愛羅!我的仙女答應我的求愛羅!」渾厚嘹喨的喊聲一遍遍迴蕩在空曠的草原上,傳出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