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格桑卓瑪脆生生地應道,緊緊跟在羅朱身邊走著。
她沒有追問羅朱為什麼會知道山巒西邊的具體情況,在被俘虜的三天中,她也遭到過古格兵的調戲。若不是這張臉被土牆灰弄得髒污不堪,那些古格兵絕對不會只隔著衣物動兩下手腳就完事了。
羅朱阿姐一定也遭到了古格兵的羞辱,她所得知的消息多半和阿蘭尼瑪一樣也是從那些古格兵嘴裡不小心洩露出來的。她不會埋怨羅朱阿姐自私地沒把這個寶貴的消息告訴給其他女人,因為一旦告訴了,就意味著有更多的人和她們爭搶生存的機會。
她不否認,在活著回去見到家人的信念下,她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自私的女人。她不會,也沒有資格拿羅朱阿姐用屈辱換來的消息去做軟心腸的爛好人。
前方出現了幾條交錯的岔道,羅朱確定出兩個向西的岔道口,讓格桑卓瑪在外等著。自己走入其中一個岔道的前半段,將左手食指伸進嘴裡蘸上口水,放在空中仔細感受片刻後退出來。轉腳進入另一個向西的岔道,依法炮製後,對格桑卓瑪招手示意她走這條道。
「羅朱阿姐,你剛才在做什麼?」格桑卓瑪好奇地問道。
「測定空氣的流動。第一個岔道口空氣流動性不強,很有可能是一條死道,而這條道的空氣流動性較強,應該是條活道。」
「我有些聽不懂,不過感覺好神奇。羅朱阿姐懂好多連村裡的智者也不知道的東西,是我見過的最聰明能幹的女人。」格桑卓瑪雖聽得一頭霧水,卻一點也不妨礙她對羅朱的由衷崇拜。
呃,是她的錯,不小心對著個古代高原人講空氣流動,人家能聽懂才有鬼了。羅朱乾笑兩聲,許諾道:「逃出去後我教你,等你學懂了就不會覺得神奇,也不會覺得我聰明能幹了。」
「嘻嘻,羅朱阿姐能把我教懂教會就已經說明你很能幹了啊。」
兩人悄聲說笑著,一路摸索前進,竟也奇異地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羅朱不由暗暗慶幸自個終於等到了人品大爆發的一天。拐過一角洞壁,進入另一條岔道,行上數百步,忽然聽到壓抑的熟悉的悶雷聲響。胸口猛地一窒,拉著格桑卓瑪頓住腳步。
「羅朱阿姐……」格桑卓瑪有些驚惶地失措輕喊,顯然也聽到了前方黑暗深處傳來的如雷悶響。
呼嚕──呼嚕──呼嚕──
那像是在喉嚨深處打轉的悶雷由小變大,充滿了凶戾的警告和撕咬的興奮。
羅朱沒有出聲回應格桑卓瑪,深吸一口氣,按捺住瘋狂的心跳。右手握緊軍刀朝深黑的前方照去,聚精會神地盯著光亮的盡頭。
隨著悶嗥聲的逼近,一個恐怖的身影出現在光亮的盡頭處,越來越近,直到離她們三米開外時才停駐下來。
那是一頭棕色純種虎頭藏獒,毛髮厚密油亮,四肢剽悍健壯,眼光凶殘,滿口森白鋒利的牙齒,半開的下頜垂落滴滴涎液,一身的血腥戾氣。它前肢半伏,喉間狺狺,一動不動間蓄勢著好似能撕裂一切的強猛力量。總體看來雖不如以前捉自己的那頭銀灰色藏獒威猛高大,煞氣凶冷,但其殺傷力明顯也不容小覷。
藏獒!尼瑪的天殺的這條暗道中居然蹲守著一頭吃人的藏獒!!那它的背後又有沒有禽獸兵在守株待兔,等著她們這兩隻飛蛾自投羅網?她們是會死在猛犬的爪牙下,還是會死在對奴隸的極刑中?殺掉這頭藏獒,是不是意味著她們有可能找到了一條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正確道路?短短數秒中,羅朱的腦子裡已經飛速閃過千萬內容。
「卓瑪,對不起,我好像帶錯道了。」額際滑落一顆顆豆大的冷汗,後背在這瞬間濕透了。她強作鎮定,眼睛緊緊盯著對面藏獒的一舉一動,口裡狀似輕鬆地對身邊的格桑卓瑪遺憾笑道。
「放心吧,羅朱阿姐。我就算不幸淪為了獒犬肚裡的食物,也不會怪你半點的。」格桑卓瑪抹去額上的冷汗,雙腿雖在微微顫抖,卻仍笑著打趣回道,神情間好似比羅朱還要輕鬆兩分。
「我們誰都不會成為獒犬的食物。」羅朱心裡莫名一暖,踏前一步,將她掩在身後。不用多想了,不管這條暗道背後還有沒有禽獸兵駐守,她目前首當其衝的任務是將這頭可怕的藏獒宰殺。
一頭藏獒能與三頭野狼搏鬥,她一個只有幾分力氣和簡單防身術的女人要想殺死一頭經過了軍隊嚴苛訓練的吃人藏獒談何容易?可是越往後逃越會激起藏獒窮追猛打的凶性,她曾經用自己的身體親自證明了人的雙腿即使是在激發了腎上腺素的情況下也依舊跑不過四條腿的剽悍猛獒。只有正面迎敵,把它給鬥死了,她們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羅朱阿姐!我們一起上!」格桑卓瑪抓住她的肩膀,試圖重新與她並肩站立,共同面對獒犬。
「別任性,我的手中才有武器,你再退後些。」羅朱分開雙腳,略略俯身,與對面的藏獒冷冷對峙。此時她渾身每個細胞都處在高度警戒中,彷彿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勃然跳起,與敵廝殺到底。
「不行,我不能讓你──」
「聽話!後退!」她遽然凶悍地打斷格桑卓瑪的話,清亮的泉音僵硬冷漠,「我不需要拖後腿的人在一旁礙手礙腳。」
格桑卓瑪抿緊嘴唇,幾經掙扎過後,手從她肩上移開,腳下狠狠一跺,終是順從地往後退了幾步。
「嗷──」
與此同時,那頭可怕血腥的吃人藏獒仰頭悶聲低吼,張嘴朝羅朱凶戾地騰空撲咬過來。
羅朱雙手握刀,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死死盯住一個目標──藏獒的脖子!在腥風撲面,陰影當頭籠罩時,軍刀突然啪地發出一聲輕響,跳躍出一串高高的金黃火焰。
這頭藏獒雖說已經習慣了人類的篝火堆,但在突兀躥出的火焰面前,潛藏的獸類根深蒂固的畏火本能使它的撲咬動作仍有了半分遲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電光火石間,羅朱抓住這半分遲滯,矮身上前,擠進藏獒的兩條前肢空隙中,尖利的刀鋒自下而上用力捅進它粗壯的前脖頸。
「嗷──嗷──」
藏獒痛極嘶吼,被刺破的喉間迅速湧出一大股鮮血。它拚命扭擺頭顱,血盆大嘴朝羅朱當頭咬下。
羅朱奮力抬起手臂,刀鋒像蛇一般纏著藏獒的脖頸刺得更深,也將它碩大的頭顱與自己的腦袋堪堪隔開。然而藏獒強壯的前爪卻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尖銳的勾爪刺破厚實的衣袍,抓進皮肉之中,殷紅的濕黏瞬間泌出。
痛!手臂上刺破皮肉的撕裂疼痛不亞於肩頭被烙印的火痛。雙臂在劇痛中微微地顫抖著,但她不能鬆手去捂傷口,更不能鬆掉一絲一毫的勁道。只要有一點點鬆懈和大意,藏獒強而有力的牙齒就能把她的半邊腦袋咬掉。
藏獒有個最大的特性,它不僅敢與猛獸搏鬥,還具有不死不休的纏鬥精神。負傷逃跑,在這種犬類身上基本是找不到的。此刻,脖頸的重傷讓這頭棕色純種藏獒越發狂暴起來,兩隻凶殘的狗眼呈現出瘋狂的血紅。它不顧一切地將頭往下猛壓,似乎寧死也要把羅朱的腦袋咬殘墊背。
羅朱的手臂在瘋狂的重壓下一點點彎曲,藏獒鋒利恐怖的牙齒與她腦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腥臭溫熱的涎液一滴滴落在她的額頭上,刺激著她緊繃的神經。就在手肘快要完全曲折時,一雙溫暖的手連著她的手握在了刀柄上。
「往右用力!」她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斥責,嘶聲喝道。體內像打了雞血似的,不知從哪兒又湧出了一股力量。兩個人、兩雙手握住刀柄一起往右邊使勁劃動,刀鋒終於切開了藏獒強健厚實的脖子,徹底割斷了它的喉管。
大量鮮血從獒犬脖頸間迸濺出來,它的喉中咕咕地低啞怪鳴,前肢胡亂撲抓,後肢蹬踢,終於放棄對羅朱腦袋的執著,拚命想要後退。
她將身體一弓一挺,盪開緊貼後背的人,順勢衝撲過去,把獒犬仰面死死按壓在地上。依靠全身的重壓,用盡吃奶的勁兒將9釐米長的刀鋒扎得僅剩刀柄露在外面。洶湧的鮮血淹沒了刀柄上的LDE燈,冷涼的白光變成朦朧搖曳的猩紅,暗道中瀰漫出濃濃的血腥味。獒犬兇猛撲騰的四肢在腥紅中逐漸變成緩慢抽搐,最後僵硬地停止動彈,失去了生息。
「狗……狗娘養的……」
羅朱喃喃罵了一句,緊握刀柄的血淋十指這才慢慢卸去力道,艱難地從死獒身上翻下,脫力地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涼堅硬的凹凸洞壁呼哧喘氣。陪她一起坐在地上喘氣的,還有在關鍵時刻與她一道拚力殺獒的格桑卓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