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格王,天神之子,強大的古格王朝的王者,即便只是遠遠地看著,也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磅礴浩瀚、威凜冷酷的王者煞氣。稍微靠近,那種恐懼更是讓渾身每個細胞發出驚悚的尖叫,繼而顫慄地匍匐。阿蘭尼瑪到底吃了多少顆豹子膽,居然想要向這樣一個凌駕眾生之上的恐怖王者復仇?!
「你……很可能會死。」羅朱沈默須臾,輕輕指出。
「我不怕。」阿蘭尼瑪眸光流轉,笑著回道,「我不會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報仇機會,我會努力將刀子插進古格王的心臟,讓慘死的阿爸得到安詳長眠。」她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中突然迸出璀璨耀目的光亮,整個人好似一輪光芒四射的太陽,一朵金黃的向日葵,溫暖鮮亮,美麗無匹。
羅朱啞然,竟不知道該敬佩這個少女對死亡的無所畏懼,還是該唾棄她對生命的輕賤糟蹋。抿抿唇,她的目光穿過布簾的縫隙,落在簾外的一線銀灰上,嘴角勾出一抹幾不可察的淺笑,低聲道:「那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羅朱阿姐真是個聰明的女人。」阿蘭尼瑪目露激賞,手指纏捲著鬢邊的小辮子,偏頭笑盈盈地看著她們,「我希望梅朵能協助我接近古格王,羅朱阿姐和卓瑪能在我刺殺古格王時,拖住他的兩頭雪豹和獒犬。」
報仇的念頭從踏進王宮,成為伺候在冬宮中的宮奴時就產生了。聽其他宮奴說古格王極愛雪豹和獒犬,允許它們寢臥在他的宮室中、床榻前。假如真是這樣,她可以甩開侍衛,卻很可能會失敗在幾頭凶悍的畜牲爪牙下,這曾讓她發愁為難不已。但今早在廚房中看到那些可怕畜牲對羅朱和格桑卓瑪表示親暱和維護的畫面時,她心裡就升起了無限的希望。
奴房內一陣沈默。過了好一會兒,曲珍梅朵伸手握住了阿蘭尼瑪的手,鄭重而堅定地承諾道:「我的命是阿蘭姐救的,阿蘭姐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願意為阿蘭姐賠上這條命。」
「梅朵,謝謝你,謝謝你。」阿蘭尼瑪哽咽道,眼裡湧出閃閃淚花。
「羅朱阿姐……」格桑卓瑪轉向羅朱,囁嚅地喚道,目中露出幾分祈求。
羅朱冷靜無波的目光掠過格桑卓瑪,直視阿蘭尼瑪,漠然道,「阿蘭尼瑪,我和卓瑪沒有能力對你做下承諾。我們只是地位最低賤的獒奴,不是馴養獒犬和雪豹的主人,隨時都會喪命在那些毫無人性的畜牲的爪牙下,你最好不要對我們抱太大的希望。」她一把抓住格桑卓瑪的手,迅速站起身,「卓瑪,我們該走了。」
「羅朱阿姐!」
三個女人異口同聲地喚道,一個拉住了她的手臂,另兩個拉住了她的袍擺,三雙美麗的眼睛裡全盛滿了苦苦的哀求。
「羅朱阿姐,我……我的阿爸阿兄……全都生死不明……」格桑卓瑪暗啞的聲音含了幾分啜泣,艱難地說道,「我……我想幫助阿蘭尼瑪。」
羅朱一怔,視線掃過泫然欲泣的格桑卓瑪,定在阿蘭尼瑪不顧一切的堅定眼眸中。看了十幾秒,無奈地嘆氣屈服道:「我和你們不同,我怕死,也不想報仇。我只能說我會……盡力。」
「謝謝羅朱阿姐。」
阿蘭尼瑪喜不自禁地揩拭著泛出眼眶的淚水,曲珍梅朵也不住地向她說著謝謝,為阿蘭尼瑪感到高興。
「不用謝。」羅朱搖頭,「我雖然說我會盡力,但能幫多少,能不能幫到,我一點也不敢保證。」抬手撩開布簾,轉身走出奴房。
格桑卓瑪看看阿蘭尼瑪發怔的淚眼,跺跺腳,丟下一句:「阿蘭尼瑪,我會盡力幫忙的。」後,便急急忙忙地撩開布簾追了出去。
沈默地尾隨在後面走了幾十步,格桑卓瑪突然緊走幾步,拽著羅朱的胳膊,低泣道歉:「羅朱阿姐,對不起,我……我剛才讓你為難了。」她知道羅朱阿姐性子裡的涼薄自私,明白與她們毫無關係的阿蘭尼瑪並不在羅朱阿姐的幫助範圍之內。可是……可是阿蘭尼瑪的仇恨讓她想到了自己的阿爸和阿兄,她……她沒辦法像羅朱阿姐一樣淡漠。
羅朱腳步微微一頓,反牽著她的手繼續前行,側頭對她笑道:「不,卓瑪,別難過,你並沒有讓我為難。俗話說助人為快樂之本,在不危及性命的前提下,其實我也很願意幫助阿蘭尼瑪。」
「真的?」難過黯淡的長眼微微亮了起來。
「騙人的是小狗。」羅朱刮刮她的鼻子,擠擠眼睛。
「羅朱阿姐,你是最善良的女人。」格桑卓瑪終於扔開心裡擔憂的沈重包袱,輕快地歡呼一聲,緊緊靠在她身邊,美麗的臉上一掃適才的晦澀。
「過獎了。」羅朱摸摸湊上來的銀猊的腦袋,不置可否地謙虛微笑。
她一直牢牢記著釋迦闥修那頭凶獸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千萬不要試圖爬上王的床榻。」如今結合阿蘭尼瑪透露的古格王后宮信息,已然確定古格王王不但凶殘嗜殺勝禽獸,還是個虐殺女人的藍鬍子一類的變態。
阿蘭尼瑪,她勸過,但這個女人還是執拗地選擇賠上身體和性命向古格王復仇。她不怕死,她怕。現代遺址考察得知,冬宮有一條隱秘的暗道直通外城。她需要的是靜下心來在冬宮中尋找到這條暗道的入口,然後帶著格桑卓瑪伺機逃亡。
答應盡力,不是被三個女人的祈求感染,也不是她的良心發現,而是她突然想到,刺殺失敗死的不是她,只要小心謹慎些,她的性命就不會受到牽連。可如果刺殺成功了,到時候王宮動盪,人心惶然,她逃亡的機會將會變大。
既然阿蘭尼瑪悍不畏死,那麼她不妨答應下,力所能及地為她提供接近禽獸王的方便。這樣既有可能為自己的順利逃亡製造機會,又安慰和滿足了格桑卓瑪那顆善良到一塌糊塗的心,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至於最後要幫到什麼程度,就視情況而定了。像她這樣滿心都是利用他人的女人也是一個善良的人嗎?羅朱握著格桑卓瑪的手慢慢行走在狹窄的通道中,勾出無聲的自嘲淺笑。
此生,她唯一要保護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格桑卓瑪。其他的人,無論老幼,如果與她的性命發生衝突,哪怕被活活凌遲在她面前,她也不會伸出一根拯救的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