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就在指尖快要觸碰到藥碗時,贊布卓頓的手微微晃了晃,藥碗便輕易地從她指尖溜開。抿抿唇,她裝作不知,手指轉向,追著藥碗而去。同樣的一幕再次重演,指尖剛觸到藥碗,贊布卓頓的手又輕微晃了晃,藥碗堪堪避過她的手。
這……
羅朱猜不透禽獸王的心思了,不禁膽怯猶豫起來,不敢再伸手奪碗。牙齒輕輕咬住下唇,螓首半垂,卑微恭敬的聲音低若蚊蠅:「王,請……賜藥。」
「喔?不怕苦了?」贊布卓頓凝視著忽然變得瑟縮卑恭的獒奴,邪佞地挑起右眉。暗褐色鷹眸銳利冷酷,深暗難測。
禽獸王冷硬平漠的語調中一直含著微微的笑意,乍聽好似有幾分和藹親切。但聽過之後,卻讓人從靈魂深處瀰漫出浸骨的顫慄寒意。他周身透出的凌駕眾生之上的王者威壓和血腥殘冷的猛禽猛獸氣息相交相融,織成一張無比恐怖的危險巨網。一旦落入那張網中,一旦那張網收起,便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脫生還。
「賤奴能得王指派大夫診治是天大的榮耀,就算再怕苦也……也能喝下去。」羅朱只覺身體被那張恐怖的危險巨網籠罩得嚴嚴實實,一顆心揪得緊緊的,全身肌肉也繃得緊緊的,更加不敢抬頭看面前的禽獸。
給我吧!給我吧!就算那藥比黃連苦十倍百倍千倍,我也能一口喝乾!偉大的禽獸王啊,求求您老人家大發慈悲,帶著您滿身的尊貴威壓和禽獸氣息遠離小的,不要再壓迫小的神經,增加小的心理負擔了,小的快要不負重荷了啊!
羅朱在心裡悲憤地拚命哀嚎。然而事與願違,她的下巴被深古銅色的修長手指用力鉗住抬起,被迫望向恐怖的男人。
「我今日心情不錯,不介意再給獒奴灌一次藥。」暗褐鷹眸危險地眯起,凌厲的唇角勾出冷酷淡漠的笑容。粗礪的指腹在羅朱結滿血痂的雙唇上慢慢撫摸,動作有些曖昧,有些邪肆。
羅朱驚駭地看著他,一動也不敢動,面色比伏跪在地上的格桑卓瑪更加慘白。心臟緊繃得好似停止了跳動,連呼吸也因為過度的緊張屏住了。
古銅色的手指蠻橫有力地撬開了她的唇瓣,探進溫熱的檀口中,在裡面慢慢游移,逐一摸索。熱軟滑嫩的小舌,細膩的腔壁黏膜,光潤堅固的小白牙,喉頭中那小小的肉核摸著是那樣的嬌嫩脆弱。贊布卓頓對指上的觸感十分滿意,指尖再往裡伸,引得滾熱的喉部肌肉痙攣收縮起來,將指尖緊緊地包裹,令他憑空生出一種銷魂流連的快感。軟嫩的喉間不斷地泌出一股股芬芳透明的涎液,沿著不能閉合的嘴角蜿蜒流下,也將他的手指徹底浸濕。
半眯的鷹眸越發深沈銳利,神情間的冷酷不減分毫。他索性不再鉗住獒奴的下巴,讓粗長的食指和中指往裡探得更深,在細滑嬌嫩的緊窒咽喉裡摩挲旋轉。
羅朱的嘴被迫撐得老大,充斥咽喉的異物感讓她的喉部肌肉止不住地痙攣欲嘔。眼中泛出難受的淚花,涎液因強烈的刺激而一波波湧出,卻又因沒法吞嚥,只能在口裡不斷堆積,最後溢出,滴滴答答地濡濕了整個圓潤優美的小巧下巴,散發出淫靡的勾魂美麗。
極度的難受壓制住了對禽獸王根深蒂固的本能恐懼,她忍不住出手抓住禽獸王的手腕,用力拉扯,試圖將他探進喉嚨深處的手指抽出來。
面對她弱小如螻蟻的反抗力道,贊布卓頓微微一笑,兩根攪弄咽喉的手指突然上下分開,一根壓住小舌的根部,一根頂住上顎後半部。在羅朱的嗚嗚聲中,將藥碗細長的尖嘴伸入她口中,直插進喉嚨,隨後緩緩傾倒起藥液。
痙攣的肌肉被強行撐開,苦澀溫熱的藥液沒有經過嘴的味蕾,直接從咽喉處灌進了胃裡。苦,沒有多大感覺。澀,卻隨著那股溫熱的流動蔓延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大大的明眸悄然闔起,凝聚在眼眶的淚花終於堆滿,沿著眼角流淌出兩行濕漉,沒進凌亂的鬢髮中。
藥灌了多久,兩行濕漉就淌了多久。
當贊布卓頓把藥碗撤離後,闔著的明眸輕輕打開。裡面的卑微謙恭和討好驚恐一掃而空,閃爍著兩汪晶瑩,被淚洗過的清澈瞳仁裡含了滿滿的委屈,沈沈的黯然,襯得一張秀氣白嫩的小臉瞬間鮮活生動起來。
他看了片刻,粗長手指從羅朱口中抽出,指尖黏黏著一縷透明的銀絲。帶著這縷銀絲,手指直接壓在了蹙起的秀麗眉頭上,無言地揉按。
「好苦……好澀……」
半開的花瓣圓唇間弱弱地吐出四個低微的字音,像是嘆息,又像是哭泣,還像是撒嬌。黯然委屈的大眼覆上一層朦朧失神的幽怨,淚一串串地滾落,羅朱整個人彷彿突然跌入了另一個久遠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只有她一個人瑟縮在陰暗的牆角中驚恐地注視著父母激烈的爭吵搏鬥;只有她一個人在燈光點點的路邊徘徊,舔舐與人打架弄出的傷口;只有她一個人坐在窗邊痴痴地望著街道的盡頭,渴望有一天能出現父母的身影。一天天地等,一月月地等,一年年地等,她等來的是寥寥可數的流星般短暫的愛憐,等來的是長長久久的忽略漠視。直到心涼了,冷了,情淡了,沒了,直到父母相愛相殺永遠消逝了,她便再也沒有等待了。
她用了十七年去等待父母的回眸,父母的愛憐,卻終究求而不得。在父母下葬的那一刻,她發誓從此後只為自己而活,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
她討厭喝中藥,十分地討厭,那溫溫熱熱的苦澀液體總會讓她浮想起所有埋葬的畫面和感情。身體好苦!好澀!唇舌間是苦澀的,血液是苦澀的,皮肉是苦澀的,五臟六腑全都是苦澀的,苦澀得她沒辦法控制眼淚。
贊布卓頓冷冷地看著神色輕微扭曲、無聲流淚的獒奴,揉按她眉頭的手指輕輕下滑,將流淌的淚水一點點暈散,逐漸潤濕了整張慘白的嬌嫩小臉。
「豬玀,藥真的很苦很澀?」大手在她纖細白嫩的脖頸上摩挲。低沈渾厚的聲音褪去些微冷硬,有了絲絲縷縷的誘惑磁性。
羅朱轉動眼珠,又流下大串淚珠,吸吸鼻子,模糊地嗯了一聲。
「直接灌進喉嚨的藥怎麼還會嘗到苦澀滋味?」贊布卓頓輕哼,翹起的唇角染上一抹獰惡森殘,「獒奴欺騙王可是重罪,要拔舌斷肢絞死的。」
血腥的殺厲無情地將羅朱從苦澀的世界中悍厲拔出,無邊的驚懼驅散了朦朧的幽怨和痛苦的黯然。
她急急忙忙地胡亂抹去淚水,死命地搖頭,連聲道:「賤奴說錯了說錯了,王灌的藥一點也不澀,一點也不苦。王,賤奴說錯了,求您看在銀猊的份上饒了賤奴吧,饒了賤奴吧。」後面的哀求已然帶上了駭恐的泣聲。
記得古代屋脊高原曾有過一部《十六法典》,裡面對下等人的命價規定為:「流浪漢、鐵匠、屠夫等三種人,彼等命價值草繩一根。」作為奴隸的她命價更是低得連一根草繩都不如。但凡農奴、奴隸和下等人有犯上的行為,法律的懲罰是極為嚴酷和野蠻的,其施行的肉刑有「剜目、刖膝、割舌、剁肢、投崖、屠殺等」,可以說被徹底否定了生命權。
禽獸王在她面前虐殺刑罰過太多的人,他的喜怒無常和殘酷血腥已在她心底烙下了深深的恐怖痕印。這一個月來,如果沒有銀猊護著她,如果她不是時刻注意言行,卑微順從,指不定早就成了殘疾人士,或是魂歸九泉了。
看看今天她做了什麼?試圖從禽獸王手中奪碗喝藥,抓了他的手腕企圖阻止他對自己喉嚨的玩弄,當著他的面大肆流淚,還叫囂著藥苦藥澀。這……這不是活膩歪找死麼?越回憶,羅朱就越害怕,身體也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說錯了嗎?」贊布卓頓輕收五指,捏握住她的脖頸,尾音輕揚,有股說不出的意味。
「錯了錯了,王,賤奴錯了錯了。」羅朱抽噎道,慘白的面頰透出死灰的鐵青,眼睛憋著沒敢繼續流淚,紅通通的好像一隻兔子。
贊布卓頓鬆開她的脖頸,將她隨手甩開,直起身,凌厲的眼眸中掠過譏諷的笑意:「既然知道錯了,就罰你再喝四天藥。如果灑落一滴,定將拔舌斷肢絞死!」
啊?!羅朱趴在銀猊身上,呆呆地仰望著高大的男人,腦子裡空白一片。
噩耗!這是僅次於拔舌斷肢絞死的巨大噩耗!
半晌,直到贊布卓頓領著兩頭雪豹走得渺無身影,格桑卓瑪爬起來使勁推了推她後,她才吐出一口憋在胸間的濁氣,恨聲道:「尼瑪的太禽獸了。」
格桑卓瑪倚坐在她身邊迷迷愣愣地應一聲,糾結且萬般困惑地看著空蕩蕩的獒房門。
王對羅朱阿姐大不敬的以下犯上就只罰她多喝兩天藥,對比他以往的殘暴酷刑,簡直太匪夷所思了。而且多喝兩天藥也是懲罰麼?轉眸看看悲絕痛苦得好似生不如死的羅朱,她恍然了。對羅朱阿姐來說,多喝兩天藥絕對是比鞭笞一頓還可怕的懲罰。
王,果真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