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幾乎可以稱之為龜速。幾十個侍衛悍厲警戒的身姿在坐騎一顛一簸的悠閒踱步中逐漸有了些微的鬆懈。釋迦闥修手中的馬鞭隨意纏在手腕上,雙臂無所事事地環抱於胸,身體懶懶散散地斜坐著。
早在馬車的車廂出現不尋常的搖晃震動時,隊伍前進的速度就慢了下來。從密閉的車廂內先是傳出女人痛苦的哭喊嘶叫,接著變成發春似的媚叫,時而清晰可聞,時而模糊不清,偶爾還夾雜著男人含混低沈的吼聲。事情很明顯,王正在車廂裡與蓮女歡愛得熱火朝天。依照王的體力而言,歡愛的持久力應該也是非同小可的。
王本性殘忍冷酷,稍不如意就殺人或對人施以極刑,因此王宮中的侍妃、伺候他的侍女和宮奴通常都很短命。馬車中的蓮女雖然現在正被王肆意寵愛著,但最初不小心翻滾到王的腳邊,礙了王的路時,也是毫不例外地被王抬腳踢飛出去。如果不是有銀猊率領一干野獒護著,早就摔成碎屍了。
不過後來,王喜歡上了凌虐欺壓她的遊戲。再後來,作為時刻守護王的親衛,他們都看出了這裡面的奇怪之處。王踢人甩人時,現場絕對會有銀猊駐守,每一次使出的力道似乎都控制在了銀猊能準確接住人的範圍內。有時凌虐她也會見血,卻從來沒將她弄殘過,更別說宰殺了。再再後來,她從獒房睡到王的寢宮地毯上,從地毯上睡到地牢中,最後從地牢中睡到了王榻上。王餵她喝藥,給她哺食,帶她到托林寺觀看冬季法會,當她受重傷昏迷後,又在危險之極的風雪黑夜中趕路,親送她到托林寺療傷,低賤的獒奴身份也一躍成高貴的法王蓮女。如今又親自接她回宮,更在回宮途中迫不及待地寵愛上了。
這些由他們親眼所見的事實一再證明:王,毋庸置疑地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罕見啊!奇蹟啊!侍衛們心裡連連驚呼,在烈隊正大人的帶領下,萬分識相地減慢了速度,好歹要保證偉大尊貴的王在回程中舒心釋放一次不是。
即使頭頂的藍天依舊湛藍明媚,太陽也是一點一點地往西偏移了。速度再慢,隊伍也有抵達王城的一刻。在通過城門的剎那,馬車裡傳出一聲清晰婉轉的似乎極痛楚,又似乎極快樂的女人泣喊,接著車廂以可怕的力道連續劇烈震盪起來。幸虧駕車的是烈隊正大人,控馬技術異常高明,不然非翻車不可。當隊伍踏上通向王宮的小路時,車廂內再度傳出一聲男人含混的暢快低咆,然後,整個馬車安寧了。
牽馬列隊站在山腳下,侍衛們遙望一眼山上巍峨的城牆高塔,暗暗籲出一口長氣。終於到達王宮了,王也終於釋放了,他們今天的任務終於圓滿完成了,空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女人瀉火去。
「王,到了。」釋迦闥修恭敬地側身回首,對著密閉的車簾沈聲稟報。狐皮帽圍臉的側翼已經翻捲上去,露出一張充溢殘佞的粗獷英武面龐。
厚重的車簾被一隻大掌掀開,濃郁的情慾糜爛氣味撲沖而出。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形抱著一團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從車門裡鑽出,踩著跪在車前的侍衛後背下了車。
「都不准跟著。」贊布卓頓冷聲命令,緊了緊手臂,又淡淡交代,「釋迦闥修,安置好馬車後,迅速到溫泉處見我。」
「……是。」釋迦闥修怔愣了一下,才連忙出聲應諾。目送高大身影逐漸沒入山道,他揉了揉眼睛,暗忖大概是眼睛突然發花,看錯了吧?瞅瞅分兩列站立的幾十個侍衛,居然都擺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樣。利眉不悅地一挑,粗聲喝道:「一個二個發什麼呆?還不趕快動起來,想找死麼?」
「……烈……烈隊正大人,王……王……王的……」最靠近馬車左側的侍衛結結巴巴地半天表達不清意思。
「……下巴……下……下巴有……牙……牙印!」最靠近馬車右側的侍衛回過神來,摸著自己的下巴艱難示意,一臉的驚嚇。此話掀起了千層巨浪,眾多石化的侍衛都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下巴,驚疑不定地交換視線,最後俱是一片不敢置信的震驚。
他們都沒看錯,王的下巴表面的的確確多出了一圈半弧形的暗紅色牙印,估計另外半圈掩藏在下巴背後。觸眼的半圈弧形牙印顆顆連綴,小巧可愛,猶帶血跡,顯然是個女人狠咬上去的。這……侍衛們不止震驚,還糾結了。
「……烈隊正大人,王……受傷了。」還是最靠近馬車左側的侍衛困難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陳述出事實。牙印沒出血是歡愛情趣,咬出血了就是虐傷。以王的慣常殘虐推斷,這咬傷不是該出現在女人身上嗎?
「烈隊正大人,我們……雖保護不力,但可不可以不受懲罰?」依舊是最靠近馬車右側的侍衛艱難地接口,詢問出眾侍衛的糾結心聲。王受傷了,是他們保護不力。可誰知道那蓮女會如此彪悍不怕死地咬王一口,誰又知道王會因心裡的喜歡而毫無反抗地任其齧咬?更何況,誰又有那個膽子撩開簾子密切關注王和女人的歡愛場面?所以保護不力真不是他們的錯。
釋迦闥修摩挲著冒出了點點鬍渣的下巴,聞聽長眸一眯,銳利的猙獰森光橫掃兩列侍衛,逼退他們投射過來的希冀糾結的委屈目光,冷笑道:「誰再多嘴囉嗦,議王是非,就去地牢領罰!」
「是!」侍衛們連忙立正站好,收起心裡的委屈和眼裡的糾結。
釋迦闥修從轅駕上跳下,領著一眾侍衛往建在山的西北側坡的馬棚行去。內心感概不已,原來不是他眼花看錯了,小豬玀真的狠狠咬了王一口。看那牙印的深度,如果不敷用法王煉製的頂級靈藥,大約會留下永遠的痕跡。嘖嘖,小豬玀簡直是越來越彪悍,居然繼搧耳光,踢踹掐打咬齧之後,得寸進尺地讓王毀容了。而王,對小豬玀的容忍限度也越來越大,被那樣狠咬毀容之後,竟然沒將她踢出馬車。完事後,還親自抱她進宮。他是該祝賀小豬玀徹底博得了王的真心呢?還是該同情王以後的可憐日子?要知道在男女情愛中,先喜歡上的那個,付出更多喜歡的那個通常會在不知不覺間逐步被對方吃得死死的,最後任其予取予求。即使冷酷殘忍如王,也逃不開這個恆定結果。深沈的暗色長眸看不到一絲情緒,但從淺淺勾起的冷厲唇角可以窺見潛藏在他心底的愉悅。
當他安置好馬車,又對侍衛嚴厲訓誡一番後,這才急急忙忙地向半山腰的溫泉池趕去。
在等待小豬玀回宮的兩個多月中,奢華簡單的溫泉池有了不小的變化。一個鑲金嵌銀,雕刻著瑞獸蓮花的華麗水晶弧頂遮蓋了溫泉池的三分之一,也囊括進一部分池岸。四面掛著透明水晶珠簾,能從簾外隱隱綽綽地瞅見裡面的情況。
釋迦闥修自暗道步出,一眼看見王正摟著小豬玀在有頂蓋遮蔽的水中浸泡著。四面的水晶簾子都半捲著,池岸青白鑿蓮的玉石板上新鋪著厚軟的暗紅色氈毯,池邊幾個銀質托盤裡盛放著各類吃食和一壺美酒。王半側身體斜靠水池,右臂鬆鬆攬著小豬玀,左臂屈肘橫搭池邊,手裡執著酒杯,頭倚著左臂,黑棕色長髮垂落水中輕輕飄蕩。在薄薄的嫋嫋水霧裡,鷹眸半睜半闔,似在凝神思考,又似在愜意假寐。
「臣下叩見王。」他立刻雙膝跪地,伏拜行禮。
贊布卓頓抬起眼簾,一抹複雜的冷光從暗褐鷹眸中飛速掠過,「烈,我說過很多次了,在無人時,你沒必要向我行叩拜大禮。」他頓了頓,聲音輕了許多,「畢竟,你不僅是忠誠守護了我二十年的臣下,還是能與我共享女人的同母兄長。如果下一次仍堅持行拜大禮,我會毫不留情地懲罰你。」輕忽的聲音裡含著不容違逆的冷意。
「臣下謹記王令。」釋迦闥修肅聲應道,直起了身體。
「把簾子放下。」贊布卓頓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晃晃酒杯,慵懶道,「倒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