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章
兩軍對戰

  等到古格騎兵的歡呼聲消失後,贊布卓頓慢條斯理地扳著適才活動的右手指,冷笑道:『蘇丹王,我誠心送禮,你卻沒有誠心收禮。』

  『古格王誠心送的禮太重,我消受不起。』土格魯克勉力壓下心中的震駭,淺淺而笑,俊美無儔。

  『蘇丹王,大元朝的漢人有種先禮後兵的說法,現在禮物已經送出,不管你能否消受,接下來也該輪到動用兵器了。』贊布卓頓將成語含義生生扭曲,說得無恥之極,彷彿最初的騎兵突襲只是場上遛馬,他投擲出的那支縛人長槍真的只是送禮一般。臉上的笑異常冷酷,身周濃烈的腥厲殺氣如有實質地翻騰。

  『沒有意見!』土格魯克臉上的淺笑也變得陰戾沈冷,手一揮,身側旗兵猛喝一聲,白色新月旗幟高高揚起,舞出特別的軌跡。各陣兵士抬臂拉弓、舉盾揮刀,跨步揚矛,做好禦敵準備。

  「左翼軍和右翼軍全速繞圈跑起來!」贊布卓頓抽出腰間魂刀,悍厲的吼喝響徹了整片谷地,「短弓放箭!」

  「是!」數萬騎兵的齊聲應諾好似山呼海嘯,摧枯拉朽。

  噠噠的馬蹄聲再一次震顫谷地和山脈,兩萬古格騎兵分成裡外兩層,繞德里蘇丹軍陣全速跑動。每個騎兵都從掛在馬頸側的箭袋中重新抽出另一張比背上強弓要短小的弓,搭箭就射。這短弓是一種組合式弓,最初由多吉從大元人手中竊取出製造方法,再經由法王改良。銳利的三棱箭頭以鐵包鑲,殺傷範圍可達六十七丈左右,能一舉穿透厚實的甲冑。古格騎兵也是靠著這種弓箭征戰四方並與大元朝的騎兵抗衡,立於不敗之地的。

  「射!」

  在看到飛馳的古格騎兵逐漸縮小包圍圈,逼近射程後,土格魯克舌尖綻雷,五個軍陣內層的弓箭手手指全部一鬆,數以萬計的利箭朝古格騎兵飛射而出。

  咻──咻咻──咻咻──

  谷地飛起漫天箭雨,箭與箭對穿而過,織成密密麻麻的箭網。而這時,雙方的不同立刻暴露。對古格騎兵來說,即使射出的箭有可能會被長矛、盾牌、腰刀擋住,但他們的目標是靜止的,瞄準起來異常輕鬆。對德里蘇丹兵士來說,他們的目標雖然沒有揮刀舉盾隔擋,卻是在高速運動,要瞄準並不容易。

  最可怕的就是射程殺傷力的不同,逼近的古格騎兵只在五十丈左右,也就是德里蘇丹兵士弓箭的射程極限臨靠點處繞跑射箭。箭一經射出,內層繞跑的古格騎兵立刻遁入外層,外層騎兵則遁入內層接著放箭,輪換交替。內外層騎兵配合得無比默契,既沒有發生馬匹碰撞事件,又沒有使箭雨有斷射的時候。

  另還有兩萬古格騎兵在贊布卓頓的命令下站在八十丈左右的位置,圍成大圈,三人一組拉張連發大弩弓,弩箭呈弧線遠射入陣。

  軍陣中不斷有兵士倒下,所幸弓箭手的位置與古格騎兵相隔較遠,又有刀盾手護著,受傷者並不多,真正傷亡較大的是外圍的長矛手。土格魯克從旗兵手中一把奪過新月旗,親自指揮兵陣行動。

  新月旗打出移陣旗語,只見四個方陣將中間的圓陣團團簇擁,五陣陣陣相連,朝繞跑的古格騎兵整體移動逼近。刀盾手加強了防護,儘可能地發揮出弓箭和長矛的作用。

  然而騎兵的優勢之一就是機動性強,你進,它可以很快撤退,你退,它又可以立刻逼近。重在防守的步兵方陣要對古格騎兵造成巨大殺傷等於是白日做夢,但古格騎兵面對整體行動的密集大型軍陣又只有不斷後退。戰況一時陷入膠著,不過這種膠著並不會持續太久,只要時間稍長,軍陣略有鬆懈,機動性和攻擊性強上數倍的古格騎兵將再度佔據主導地位。

  釋迦闥修策馬全速跑動著,不斷開弓射箭。隱在頭盔下的眼眸隱隱泛紅,殘冷又狠戾。從多吉口中,他們瞭解到德里蘇丹軍隊為了修羅百煞陣能順利開啟,對僧人和俘虜保護得異常嚴密,想要偷偷潛入德里蘇丹軍中順利救出豬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反而會一個不慎暴露出豬玀對他們的重要性,引發嚴重後果。

  經過反覆商議,他們最終決定利用俘虜受德里蘇丹軍隊嚴密保護這一點,戰鬥時儘量不露痕跡地避開俘虜,先以突襲和圍射快速削減德里蘇丹大軍的兵力,再趕在摩羅鳩開啟修羅百煞陣之前全力救出豬玀,這樣也相對安全得多。

  可是十萬餘人的大軍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殲滅的,各軍陣外圍阻擋騎兵突進的長矛手雖然不斷倒下,但軍陣在不停地循環自動,騎兵還沒從倒下的長矛手處衝入,敵軍的箭已射出,等躲開箭後,新的兵士又移轉過來,持矛補上位置,且中層的刀盾手也不時用盾牌護住長矛手,要快速打開陣勢缺口並非易事。

  豬玀不是個見慣戰場交鋒與殺戮的女人,時間拖得越久,她一定越害怕。多吉將她交給她以前的未婚夫和銀猊保護,此刻她是否正蜷縮在那個男人懷中顫抖?一股強烈的嫉妒突然湧出,釋迦闥修升起了殺人的慾望。

  暗色長眸邪妄半眯,他突然提起雙刃長刀從馬身上跳起,躍到行至右側的多吉身後。拿起掛靠在馬身旁的長槍,冷喝道:「沖上去!」

  此刻的多吉一身古格騎兵裝束,頭盔下半遮的面容雖是孩童般憨淳可愛,身軀卻是男人的頎長瘦削,如一把淬毒的利刃。他一愣,隨即明了了釋迦闥修的用意,立刻策馬向離自己最近的軍陣一角悍然衝去,口裡呵呵取笑道:「怎麼,烈隊正捨不得讓姐姐等久了?」

  「閉嘴,擋好箭!」釋迦闥修雙腿緊夾馬腹,右手緊握長槍,左手雙刃長刀輕擺,掃開幾支利箭,毫不客氣地厲聲呵斥。

  多吉鼻中不悅地輕哼一聲,倒也沒有撒氣作怪。烈隊正的擔憂正是他的擔憂,在關鍵時刻,個人恩怨可以先放置一邊,等救出豬玀後再來算賬。他舉起戴在左小臂上的小圓盾防護,右手快速揮刀,奮力隔開迎面撲來的支支利箭。

  當逼近軍陣到三四丈左右時,釋迦闥修吼喝一聲,舉長槍朝方陣中層的一個刀盾手使勁投擲過去。

  長槍快似閃電,迅如奔雷,容不得人躲藏隔擋,噗地穿過刀盾手的胸甲,又從後背透出扎進了後面弓箭手的胸甲,兩人同時氣絕身亡。而在德里蘇丹兵士一個駭然愣神間,多吉已經策馬急速撤退。

  如果說贊布卓頓一記威震德里蘇丹全軍的投擲大大鼓舞了古格騎兵的氣勢,那麼釋迦闥修這驚險而完美的有力一擲則刺激了他們悍不畏死的豪情與狂放。

  「烈隊正!烈隊正!」

  古格騎兵們吼叫著釋迦闥修的官職,也學著他與多吉兩人一騎。一人隔擋箭雨策馬狂衝,等逼近德里蘇丹軍陣時,坐在後面的人向軍陣中的刀盾手或弓箭手全力擲出槍矛。無論成敗與否,一旦擲出槍矛就立刻撤退,不管是擲中的還是沒擲中的,都是一臉殘忍快意。

  「嘖,倒是找到了訓練投擲的絕佳靶子。」贊布卓頓輕聲嘖嘆,手輕輕一揮,最外層的古格騎兵收起大弓,也興致激昂地參與到這場特殊的投擲訓練重。

  贊布卓頓冷漠地看著,並不擔心騎兵的傷亡,平常每場訓練都嚴苛無比,弱者雖早被淘汰,但剩下的強者依然需要隨時接受殘酷考驗。

  近距離投擲的槍矛又豈是弓箭所能比擬的,箭傷在肩頭手臂,尚能咬牙堅持。可一旦被槍矛擲中,那就差不多是個喪失了戰鬥力的廢人。慘叫聲接連響起,賴以向騎兵施加壓力的弓箭手和起保護作用的刀盾手大片倒下。

  眼看有兩個軍陣現出缺口,古格騎兵即將揮刀殺進,土格魯克當機立斷,趕緊揮旗大吼:『合陣!』

  德里蘇丹的五個軍陣將士接到旗語命令,立刻放棄原本陣型,與古格騎兵且戰且退,最後全部融進圓陣中,重新集結出一個巨大型圓陣。大型圓陣的人數看起來密密麻麻,好似很多,實際上不過三萬多兵士,與目前尚能騎射的古格騎兵在數量上相差無幾了。

  土格魯克的額頭此刻已佈滿密密麻麻的冷汗,心頭躥起絲絲浸骨寒氣和無限懊悔。是他小瞧了古格王,小瞧了征戰四方的古格兵。不說別的,只看古格騎兵的騎射和投擲就知道他們經過了比德里蘇丹兵士還要嚴苛數倍的訓練。不過小半天時間,他的十萬大軍竟被圍殲了六七層。

  目光掃到在軍陣融合過程中被兵士趕進了圓陣的天竺僧人和俘虜時,眼睛頓時一亮,暗恨自己的愚蠢與衝動。連忙側頭對侯在身側默默誦經,不斷撥動念珠的摩羅鳩命令道:『大法師,快啟開修羅百煞陣!』在喘不過氣的激戰中,他竟然忘記了他還有密宗陣法可用!不行!絕不能再讓兵士犧牲了!

  『王,那陣法是為了攻佔古格王城,對付蓮華法王的,此時就啟開陣法──』摩羅鳩一臉猶豫,『以後就不能再用了。』

  『愚蠢!形勢對我德里蘇丹如此不利,再不開啟陣法,我們可能連喜馬拉雅山都出不去!還談什麼攻佔古格王城!用陣法殺了這些古格騎兵,殺了古格王,就算攻佔王城時不能用修羅百煞陣了,我還有三萬多兵士攻城!』土格魯克冷厲喝罵,直想一刀將這有些分不清狀況的大法師給斬成兩半。在山裡苦修得腦子都傻了麼?緊要時刻竟然和根木頭差不多。

  摩羅鳩抬眼看向大批倒在谷地中的德里蘇丹兵士的屍體,唇角現出詭譎笑意,胸有成竹地對土格魯克安慰道:『王說的是。我這就開啟修羅百煞陣,不但驅出上百修羅煞助戰,還將還你一個不懼死亡和痛楚的軍隊。』

  『果真?!』土格魯克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問道。

  摩羅鳩笑而不答,合十朝他彎腰施禮:『王且安心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