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朱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下墊著的是厚實柔軟的棉褥。被窩裡暖烘烘的,光裸的腳底下有一個溫熱的水袋,身邊沒有一個人相陪。室內昏暗溫暖,縈繞著一縷極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兒。她揉揉有些惺忪的眼睛,首先躍入眼簾的是繪著彩畫的穹頂,色彩豐濃厚重,正中的八寶巨輪於豔麗肅穆中透出神秘詭譎。
這裡是——是禽獸王的冬宮?!她猛地坐起來,按照記憶摸索到床頭的控制機關,只聽「啪」地一聲輕響,昏暗的內室頓時明亮如晝。
內室四壁繪著精美鮮豔的彩畫,角落是純金的盤龍骷髏水晶蓮花夜明珠落地燈盞,燈盞下方的淡碧色玉槽中擱置著青銅瑞獸暖爐。臨靠懸崖的水晶窗戶下襬放著一張金箔滾邊、寶石鑲嵌的千年烏木製成的長條矮桌,案面上堆放了幾本書冊,還有一個正在燃香的金色佛龕。
絳紅色羊絨地毯邊角繡著銀黑色的蔓枝蓮紋和卍字紋,正中是用彩色絲線繡的栩栩如生的八寶巨輪,與穹頂彩繪的八寶巨輪兩兩相對。如今,她已經知道這兩個八寶巨輪是進入魔鬼法王修持出的魂眼世界的一個入口。但凡死在這座血腥王宮裡的人的靈魂都會被吸納進魂眼世界,為魔鬼法王所煉製。因為體內蘊含的所謂遠古密修者靈氣的緣故,當初她的生魂才會在陰氣大盛的行經期不小心被入口吸進魂眼世界,進而遇到魔鬼法王。
沒錯,這裡的確是禽獸王的冬宮!它高闊空曠,奢華富麗,與現代社會裡看到的那個陰暗低矮又狹窄粗陋的洞窟有著天壤之別。她曾萬分畏懼,萬分憎惡這個洞窟內的血腥,曾想盡一切辦法地逃離,可兜兜轉轉,她最終還是回來了,帶著對這座洞窟主人的喜歡和想念回來了。
其實冷冰冰的洞窟很早就變得溫暖如春,瀰散空氣中的鐵鏽血腥也很早就被極淡的檀香味兒取代,只是那時的她怯懦又愚笨地選擇了無視,選擇了忽略。幸好,幸好她還有機會重新回來,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怯懦與愚笨。
「小豬玀,你睡醒了?」羊絨門簾被撩開,傳進釋迦闥修笑吟吟的溫柔詢問,然而在他看清室內的境況後,噙在唇邊的扣人心弦的朗澈笑容霎時一收,狹長略凹的深暗眼眸漫上殘厲,快步走到床邊,將羅朱抱進懷中,冷暗粗渾的聲音裡含滿了心疼與憐惜,「怎麼哭了?」
她哭了嗎?羅朱有些茫然地抬手撫上面頰,觸手的肌膚濕漉漉的,水淋淋的,原來她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哭了。
「小豬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不等羅朱回答,釋迦闥修又接著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昨天不該把你愛得太狠。」太久沒有和小豬玀歡愛,又難得有那樣一個絕佳的親近機會,昨天他失控地把小豬玀愛了又愛,讓她數度暈厥又數次醒來,當他終於盡興饜足後,她也體力不支地陷入了沈沈昏睡。雖說她的身體內外被法王調理過,又有了能自行運轉靈息的脈輪,他更在事後用藥水為她浸泡按摩,理應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但他一想到自己當時的瘋狂,還是略略有些擔心。
倚在男人溫暖寬大的懷抱裡,嗅著那帶著一絲牛羊腥臊的熟悉的男性體息,羅朱的心莫名地感到寧馨安定,還有暖暖的甜蜜的幸福。她把被淚水沾濕的臉蛋貼上凶獸湛青色的織錦蓋皮袍,左右磨蹭兩下,頭埋進他的胸膛,軟糯的聲音裡猶含初醒的嬌慵,「沒有不舒服,我只是因為終於回宮了才高興得哭了。」頓了頓,聲音變得又輕柔又羞澀,「釋迦也沒有不好,我喜歡你,喜歡你——你愛我。」在高潮的眩暈中,她恍恍惚惚記得凶獸好像這麼問過她,那時她回答的似乎只是一些歡愉的吟哦。
釋迦闥修倏地收緊了雙臂,渾身血脈賁張,恨不得將懷裡的嬌軟肉嫩東西壓在身下再使勁愛個夠。小豬玀心思沈重彆扭時,那張嘴就像個蚌殼,撬開一絲縫都難如登天,讓男人又愛又恨。誰料當她敞開心門,扔掉彆扭後,那張嘴卻坦率甜蜜得讓男人心醉神迷,直想把她給吞進肚子,揉進骨血中。但王目前正在溫泉池中浸泡,用不了多久就會回冬宮,他不能再像昨天那樣放肆。
霸道專制的王允許他共享小豬玀,允許他時刻伺候在小豬玀身邊就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何時可以與小豬玀肆無忌憚地親密,何時應該有所保留?作為王家親衛黑旗隊的隊正,象雄國王室直系後裔的烈部族族長,他必須小心拿捏好分寸,絕不能因為一個同母血脈就大意地放任自己。對幾乎屠盡了穆赤王室成員的王來說,很多時候,血緣是最不可靠最不值得信賴的東西之一。
他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小豬玀的背脊,強壓下鼓漲胸腔的狂喜和渴欲,柔聲道:「小豬玀,王浸泡完溫泉就會回來,你先梳洗好不好?」此時,他連小豬玀的紅唇都不敢親吻,就怕自己會獸性大發地把她壓在王榻上歡愛。
「嗯。」羅朱伸手環抱釋迦闥修的腰背,鼻中軟軟地哼應。
釋迦闥修聽得身體一震,只覺一股酥意從尾椎升起,沿著脊骨遊走到後腦。他舔舔乾涸的唇,喉結上下滑動,深深吸吐了好幾口氣,才逐漸按捺住內心的衝動。穩了穩情緒,拍手喚侯在外間的宮侍進入內室。
六個宮侍捧著各類物什魚貫而入,躬身進入內室後,就齊齊跪在地上,謙卑地給釋迦闥修和羅朱跪安行禮:「烈隊正大人安好,蓮女安好。」
「起來伺候蓮女梳洗。」釋迦闥修漠然道。
「是。」六個宮侍又是齊聲應道。
羅朱難得聽到給自己請安的恭敬女聲,不由從釋迦闥修胸膛中抬起頭,好奇地望著這些侍女。任由她們將她從凶獸懷裡小心翼翼地扶出,攙到裡間解決生理排泄問題。然後有條不紊地為她洗浴身體,穿好裡衣,罩上厚軟的羊絨長袍,編好細細的髮辮,鬢邊的幾根辮梢用小巧的銀鏤紅珊瑚石墜飾。從頭至尾,六張美麗年輕的嬌靨上都漾著恭敬而端莊的柔和微笑,與她對話的聲音也像笑容一樣恭敬柔和,伺候的一舉一動既溫柔貼心,又沈穩利落,和以往見到的那些伺候她的宮侍完全不一樣。
等到把她打理妥當後,這幾個侍女便將窗下的矮桌移到床邊,擺上若干食物,這才恭敬地施禮退出。
羅朱已經重新坐進了釋迦闥修懷中,她目送六個侍女消失在晃蕩的門簾背後,轉過頭,疑惑地看向釋迦闥修:「釋迦,她們──」服務素質好高,簡直令人如沐春風。被她們伺候,她一點也沒感到卑微委屈和難堪無奈。
「小豬玀,她們是你的專屬侍女。」釋迦闥修笑著解釋道,「王和我親自挑選,使人專門訓練後才送到你身邊的。」小豬玀剛沐浴過後的臉蛋染上了紅撲撲的嬌豔霞暈,彎眉翠黛,盈盈大眼如黑曜石般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往上勾翹的花瓣圓唇柔嫩潤澤,細密的小辮子如瀑披洩,裹在乳白色的絨袍中,好似一朵迎著朝陽初開的小花,清新可愛,分外惹人心動。
啊?!兩個禽獸般的男人竟然心細到了這種程度?羅朱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鼻子發酸,眼睛也酸脹起來。喉頭一陣哽咽,嘴唇蠕了蠕,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
她抱住他的脖頸,偎在他頸側,默然片刻,才軟聲喚道:「釋迦——」
「嗯,我在。」釋迦闥修輕撫她的背脊,柔聲應道。
「我不喜歡她們伺候我洗浴。」羅朱咬叼起他的脖頸皮肉,在齒間輕輕磨動,羞怯的軟息輕柔地撲上他的肌膚,「我——我喜歡你伺候我洗浴,為我著衣。」
「好。」簡簡單單一個字音,釋迦闥修的聲音裡竟然有著不易察覺的輕顫。堅硬如鐵的心臟彷彿融化成了一潭幽深春水,柔情湧動流淌,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小豬玀,享受地半闔眼眸,此刻哪怕小豬玀要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靜靜地相擁了好一會兒,羅朱才又輕聲問道:「釋迦,你的兩個兒子呢?他們沒在戰場上受傷吧?」愛屋及烏,她喜歡了凶獸,連帶著對那兩個絕非善類的凶獸崽子也有了關心。凶獸的精子喪失了和女人孕育孩子的能力,那兩個獸崽子是傳承他血脈的僅有的孩子。心裡有著淡淡的嫉妒,但她知道凶獸對那個生育他孩子的女人毫無一點感情。而且那是在遇見她之前很早就發生的事,她沒必要糾結。
說起兩個兒子,釋迦闥修的眉眼間帶上了身為父親的驕傲和縱容,輕笑道:「戰場上受傷是博巴男人的光榮,小豬玀不用為他們擔心。滅亡拉達克後,他們被我趕進雪山跟隨大宗師們修習了,等到過新年時再放他們出來慶賀你與王的婚禮。」
羅朱無語,古代的孩子基本沒有童年,兩個凶獸崽子的童年更是少得可憐,不知道以後她的孩子會不會也過得這般悲催?呃,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雖說結婚生子是女人必經的經歷,但現在連婚都沒結居然就想到生養孩子,未免也太——太那個了。腦袋驀然驚醒,臉上不由火燒火辣起來。
「小豬玀,來,先吃點東西。」正羞囧時,溫柔的低哄在耳邊響起,一個裝著肉糜的淡紅色稀粥的小銀碗遞到了嘴邊,熟悉的藥香味也隨即鑽進鼻中,這碗粥一看一嗅就知道是按照魔鬼法王的吩咐專門餵給她吃的東西。
和魔鬼法王在谷地中生活了大半個月,在魔鬼法王的精心調理下,積澱體內的些微沈屙被拔除得一乾二淨,臉上恢復了紅暈,也長了不少肉,可還是沒夠上男人們的標準。她不願糟蹋浪費他們的心意,扶著釋迦闥修的手,乖順地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暖熱的流質食物沿著喉管緩緩滑下,胃裡被熨得一片舒適,眼睛不由自主地滿足半眯。哪知剛喝完糜粥,還來不及揩拭嘴巴,內室的氣流突然一變,強大的冷冽威壓驅散了滿室祥寧。羅朱的身體反射性地僵了僵,正要伸出來舔舐嘴角的舌頭也滯在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