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
Jessica輕嘆口氣,默默地從包裡取出一支菸給自己點上,熟練地吐了個煙圈,看起來風情萬種,「可她跟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洛杉磯此刻是凌晨,尹颯站在落地窗前,棱角分明的臉龐溶在這片清冷的月色之中,俊顏如玉,半晌,他唇角微動,「等我找到那筆財產,完成了我的計畫……」
「你想回到她身邊?」Jessica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可她根本不愛你。」
他的心被狠狠揪緊,拳頭不自覺攥緊,手心的傷口被扯開,眉頭卻紋絲不動,再次開口時聲音恢復了魔鬼般的冷漠狠戾:「我離不開她,哪怕是綁,我也要把她綁在我身邊一輩子。」
字字陰冷,卻柔情似水。
安若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清晨,她緩緩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雕花天花板,復古吊燈,以及站在床邊緊張地看著她的Alice:「蘇小姐,您醒了?」
她還在她和尹颯的臥房裡,依然蓋著那張浸了他們無數汗水的被子。
明明才剛睡醒,她卻覺得虛弱疲憊至極,張開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Alice很快端來一碗熱粥,女傭們扶著她起身,Alice一邊為她吹涼,一邊說:「您昏迷了一個晚上,醫生已經來看過了,說您是一天沒有吃飯導致低血糖,囑咐我們在您醒後要盡快給您吃東西。」
昨天上午得知了尹颯訂婚的消息,她就一整天都吃不下東西,此刻的確餓得全身無力,Alice把滿滿一勺熱粥送到她嘴邊,她也沒有拒絕。
「醫生還說您應該是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吃飯了,身體虛弱得厲害,加上本來就有貧血,才容易出現這樣暈倒的情況,」Alice露出擔憂的神色,「蘇小姐,您要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少爺知道了,要怪罪我們了。」
聽到這個詞,她就覺得頭痛欲裂。她扯了扯唇角,模樣看起來諷刺至極,「他忙著訂婚,怎麼還會來在乎我。」
Alice微怔,卻依然說:「蘇小姐,少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不再做聲。相比起能夠給予他金錢和地位,而在美貌和身材上不輸她半分的Jessica,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似乎是無可厚非。她覺得自己繼續待在這裡的每一秒鐘,都十分可笑。
安若動了動身子,似想起身,Alice連忙扶住她,說:「蘇小姐,醫生交代了您今天要好好休息,廚房正在按照醫生吩咐的食譜準備午飯,到了晚上……如果您想離開,阿倫會送您回去的。」
現在起身,她怕是連門口都走不出去。
安若默然止住了動作,Alice為她扶好被子,坐下來繼續給她餵粥。
一直站在牆後的阿倫終於轉過身,一邊走出門去一邊對著耳機匯報:「少爺,蘇小姐已經醒了,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Alice正在餵她吃早餐。」
尹颯緊張地問:「怎麼會這樣?」
「醫生說蘇小姐這幾天來都沒有好好吃飯才導致的低血糖,輸了幾瓶葡萄糖,好好調理就會好。」
她本就貧血,加上長期營養不良,跟他在一起後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請營養師為她調理才稍有起色,可他才離開這大半個月,竟又變成了這樣。
他痛心疾首,一時語塞,又聽到阿倫說:「少爺,蘇小姐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哭。」他怔住,阿倫接著說了下去,「我聽說,昨天蘇小姐在學校裡突然暈倒,也是因為聽說了您訂婚的消息……」
「……真的?」隔著漫長的無線電,阿倫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欣喜若狂,彷彿一個買到了商店櫥窗上最漂亮的玩具的孩子。
阿倫回覆:「是的,少爺。」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努力,才沒讓自己抓起手機吩咐手下安排最快能返回中國的航線。
Jessica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Joe,Henry已經到了,我們在樓下等你。」
這是他們三個人第一次相聚開會,為了討論隱藏財產究竟何在。他應了聲好,然後再次對著藍牙耳機,深深吸了口氣,才十分艱難地說出:「如果她想搬走……送她離開。」
「……是,少爺。」
II.
安若搬出尹宅之後的一個星期裡,才是徹徹底底地和與他有關的世界隔離開來。
哪怕他已經走了一個月,她仍然覺得,這一切都太過猝不及防,她甚至不敢相信,她已經完全離開了他,完全恢復了自由。
進入五月,氣溫漸暖,她偶然有一天翻開日曆,下意識地想,與他相識,已過半年。
他毫無防備地闖進她平淡靜好的世界,給了她一場狂風暴雨,天翻地覆,在最終離開的時候,竟也是這樣地悄無聲息,猝不及防。
直到現在,她還從來不敢用「離開」來形容他的消失。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走得連一句解釋,一句道別都沒有。
她忽然想起來,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走了」,而不是「等我回來」。她也終於想起來,他走的前一天她問了他幾次歸期,他最終都沒有給她答覆。
他奪走了她的一切,身體,自由,尊嚴,還有……她的愛。
她有好幾次幾近崩潰,好想發瘋一樣地質問他,他不是說愛她嗎?為什麼?為什麼要棄她而去?為什麼走得這麼決絕?為什麼連一句分手……都沒有留給她……可她連他的電話,都根本無法打通。
她都不知道她竟會為一個人流這麼多的眼淚,浸濕枕頭,哭到天明,哭得雙眼紅腫,無法見人。她都不知道心痛這種感覺竟是如此地生不如死,哪怕是再資深的作家筆下任何華麗的辭藻,都無法真切地形容。
她待在宿舍閉門不出的第三天,接到了顧溪的電話:「安若,聽說你幾天都沒來上課了,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安若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線,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小病,沒事,我想休息幾天。」
顧溪似有猶豫,最終說:「好吧,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們再來討論美國傑克遜芭蕾舞比賽的事情。」
安若一怔:「什麼?」
他就知道,比賽能夠勾回她的生氣。顧溪輕輕一笑,說:「比賽已經開始報名了,院裡的老師討論過了,一致通過由你去參加比賽。」
安若摀住嘴,依然難掩喜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現在在學校嗎?我收拾一下,這就過去。」
與此同時進行的,是蘇雨生術後的住院治療。
手術很成功,主刀醫生伊恩在第二天就已經返回了美國,接下來的治療交給當地醫院完全沒有問題。安若白天很忙,學校和醫院兩頭跑,加上定了她去美國參加比賽,繁重的排練任務壓下來,周內她忙得連喝水的時間的沒有。
她理應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他的。但每當夜深人靜,她沾到枕頭上,眼淚就像定了時一樣,根本無法控制。
直到有一天下午,她接到了從美國打來的越洋電話,電話裡的人自稱蘇安曦學校的老師,安曦在學校組織的登山活動中出了意外,重傷住院,要她馬上趕去美國。
安若幾乎當場昏厥,掛了學校的電話便馬上打到了海斯汀家,海斯汀太太卻說:「安曦確實和學校同學爬山去了,但是山裡沒有信號,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跟我聯繫了。」安若著急地說明情況,海斯汀太太大驚失色,打到學校去求證之後,再次給安若回電,「蘇小姐,安曦確實出了事,但我和我先生這幾天在紐約開會,我先想一想辦法,你不要著急,蘇小姐。」
聽到對方這麼一說,她哪裡還捨得再麻煩人家。
她當即訂了第二天飛往洛杉磯的機票,考慮到爸爸正值康復期間受不了刺激,她頂著壓力瞞了過去。
再次來到洛杉磯時,她覺得這座城市的一景一物,彷彿都刻上了他的影子。若不是他這樣一走了之,碰到了這樣棘手的麻煩,他必當會為她處理好一切。
安若說服自己回過神來,此刻佔據她的整個大腦的,不該是他。
才走出接機口,便看到有一男子舉著安曦學校的校牌在護欄外衝她搖晃,安若快步走去接洽,男子笑得很是客氣,說自己是學校的老師,過來接她到醫院去,他一路為安若提著行李,將她帶上了車。
一路上男子都在向安若講明安曦的情況,關於醫學的專業名詞她聽不太懂,只是看男子凝重的神情,她著急得心都快碎了。
車子開進了高速公路,男子問她:「介意我抽根菸嗎?」
安若搖搖頭:「您隨意。」
男子開了天窗,點上煙,安若覺得有些嗆,側過臉看向窗外,不知不覺地有些乏了,她稍稍向後一靠,把頭輕輕搭在靠背上。
直到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指尖顫動,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人用英語在說:「先生,她醒了。」
安若愕然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周圍完全陌生的一切——陳舊的倉庫,幾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衣男子,穿著西裝的亞洲臉孔男人坐在他們中間,雙腿疊加,手裡夾著一支雪茄,正居高臨時地睥睨著她。
而她自己,正躺在一張髒兮兮的床上。
她驚恐地坐了起來,往自己身上整齊的衣衫掃了一眼,才再次抬眼看向坐在中間的那個亞洲男人,下意識用漢語大喊:「——你們是什麼人?」
男子仿若未聞,慢慢地吐了一口煙,深諳冷厲的眸子仔細地盯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人,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好,蘇小姐。」
他的聲音森冷可怖,安若全身發顫,完全無法冷靜:「你是什麼人?這裡是哪裡?你為什麼要把我帶來這裡?」
「我叫尹狄,」男人不緊不慢地開口,毫不隱瞞,「尹颯,是我的弟弟。」
【小劇場】
多年後的中秋節,安若在家帶孩子,尹颯在國外出差。
晚上安若和兒子賞月,教他寫中文: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兒子:媽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安若:意思是希望自己思念的人平安長久,不管隔著多遠都可以一起看到月亮。
兒子(不高興):那媽咪你為什麼要教我寫嘛,你應該給爸爸寫呀。
安若:為什麼?
兒子:因為爸爸才是媽咪思念的人呀~
很快安若哄兒子去睡覺,把兒子寫的毛筆字拍下來發給尹颯。
尹颯:我兒砸真棒!
安若:但是我不喜歡這句話。
尹颯:為什麼?
安若:我不想和你隔著千里看月亮。
尹颯:好啊,那你現在打開家門,我陪在你身邊一起看月亮。
安若:別鬧了。
尹颯:你下樓開門。
安若跑下樓,打開大門,尹颯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在門外,摟住她便吻了下來:老婆,中秋節快樂。
安若(哭):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尹颯把她推進家門,抵在牆上:特意挑了兒子睡著之後回來,因為想一進門,就撕爛你的衣服。
……
第二天兒子抱著家裡的薩摩耶,可憐巴巴地來找安若:媽咪,抱抱把你的衣服咬爛了丟在一樓門口,還咬爛了好多玫瑰花,我先來替她求情,你不要懲罰她QAQ抱抱:Excuse me???昨晚我都看到了!這鍋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