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荔灣在S市的南部,靠海,半山上開闢出露天溫泉,可以海邊徒步,也有探險基地,是S市以及臨市上班族開闢出來的週末好去處。

  Funworks剛從東部沿海城市微移到祖國南部S市,沈萬萬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熟悉這座城市,這才把Funworks保留了近八年的傳統重新繼續了下來。

  沈萬萬一路都在和丁素說Funworks的傳奇故事,丁素發現,沈萬萬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丁素竟一點都沒覺得累。

  只是故事沒講完,目的地已經到了。沈萬萬把車開進停車場,又替她拎了箱子。「老大也沒帶家屬,他又不喜歡和人一起住,所以只有我們三個是住單間。」沈萬萬說。

  丁素點頭,心裡對謝一燃的家屬還真有一些好奇。

  三間單間在一起,最裡面的房間是謝一燃,沈萬萬住中間。把丁素的行李送進她房間後,沈萬萬說:「你先收拾,休息一下。我待會兒喊你吃飯。」話畢,他還朝她露齒一笑,很可愛的樣子。

  丁素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驀地變好了許多。

  住的酒店可以看到海,推開窗可以聽到海的聲音,也能聞到海的味道。距離丁素上一次與海近距離接觸已經快四個月了,她有些懷念。

  其實不過只是四個月而已,職場這麼短暫的經歷已經讓她深刻的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就好比她現在看到的海,明明是同一片,可她已經不再有那樣純粹的心情去欣賞它了。

  不過,她還是天生容易對廣闊遼遠的東西產生喜愛。

  一個人安靜觀海的心境被敲門聲打斷,丁素受驚回頭,謝一燃正好整以暇的抱臂倚在門邊看她,他笑了笑,解釋性的道:「你沒關門。」

  丁素還沒收拾好心情,只愣愣的「哦」了一聲。

  謝一燃就在門口,目光在她的臉上落定,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下去吃飯吧。」然後站直身體,轉身走了出去。

  丁素撫了撫臉,竟覺得被他盯得有些燙。

  晚餐吃的是海鮮大餐,各種原生海產品,做法偏廣式,味道不重,多以蒜蓉作輔料。因為今晚只是純吃,沒有任何運動安排,餐前沈萬萬就興致勃勃的交代:「待會兒喝酒誰也別跑啊!東西得吃完,酒也得喝完!」

  怕被鬧,丁素原想挑個安靜的地方,怎奈還沒來得及找個角落,沈萬萬眼尖逮住了她:「小素,來這兒坐來這兒坐。」

  丁素笑得很勉強:「我還是坐別的地方吧。」

  沈萬萬:「乖,不去其他桌做電燈泡哈。」邊說著,沈萬萬還朝召喚小寵物似的朝丁素招了招手。

  丁素只得不情不願的走過去。

  黑燈瞎火沒看清楚人,等丁素坐過去時才發現沈萬萬旁邊坐著是謝一燃,他手裡握著一瓶酒,顯出好看的手腕弧度。見到丁素,他嘴角竟升起一抹笑意,轉手拿過一支啤酒,遞到丁素手裡,道:「新同學喝小支。」

  丁素發誓,這句話和這個笑容似曾相識,可這次她不再覺得他的笑容是溫和的,他眼裡分明盛滿星星點點的……捉弄意味。丁素有些懊惱,接過酒時低頭兀自嘟囔了一句:「這根本不是小支啊。」

  謝一燃眼中笑意更甚,一旁沈萬萬更是誇張的笑出聲來:「頭兒特別愛玩這一招,你算是發現真相發現得最快的姑娘了。」

  丁素:「頭兒常這麼騙人嗎?」

  謝一燃頗認真的回答:「不常。」

  沈萬萬附議:「很久沒有過了。」

  丁素道:「我想像中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哦?那我在你想像中是哪樣的?」

  丁素勇敢撣頭看他,直視他的眼睛,很認真的逡巡了一遍,發覺自己想像中的他其實很抽象,根本形容不來之後,她有些洩氣的說:「起碼不是這麼幼稚。」

  謝一燃笑了,笑聲低低的、沉沉的,聲音彷彿來自肺腑,聽著令人不自覺的開始續,丁素以前從未發現,原來一個人的笑聲也能這樣打動人心。

  那一頓飯伴著海風和海浪,所有人都吃得很開心。後來,有家屬的同事都三三兩兩的帶著家屬先回酒店了。沈萬萬點了一簇篝火,拉著謝一燃和丁素圍著篝火和他領。

  丁素喝得有點多,但仍舊清醒。沈萬萬一張嘴巴一直叨叨叨,完全沒有停過。謝一燃則一直很安靜,出奇的安靜。丁素好幾次錯眼見他,他的眼神都是凝注在海的盡頭那邊,瞳孔又黑又亮,像漆黑奠幕,又像浸過水的黑寶石。

  後來,丁素就覺得有些困了,沈萬萬講的事情越來越天馬行空,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恍然間好像有人在喊她,她聽不真切,再後來,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丁素是被蚊子叮醒的,醒來時,她才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小桌子上,沈萬萬就在她對面趴著,也睡得很熟。身邊的篝火已經滅了,好在S市的夏夜不涼,空氣中有海的腥味,混著夏夜的悶熱,丁素覺得胃難受,有些想吐。

  她起身,直覺性的朝海的方向走去,海浪聲越來越近,她的頭腦也越來越清晰。就在接近海浪的地方,她看見了一個身影,他默默地坐在沙灘上,襯著無邊無際的大海,那身影顯得格外落寞。

  走近了丁素才發現是謝一燃,想到此時他可能很享受一個人,丁素扭頭就走。

  「陪我坐坐吧。」謝一燃說。

  丁素說不上來那語氣裡是混合著什麼意味,他的聲音明明很低,可卻那麼清晰的傳入她耳朵裡,她聽見的時候,竟奇怪的覺得雄,不是雄某些人某件事的雄,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雄,就好像有人用鋒利而細小的武器刺了一下心臟一樣。

  丁素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坐。謝一燃偏頭看她,眼裡掛上了些許笑意,道:「看你寫體驗報告,沒覺得你是個粗心的姑娘。」

  丁素不明所以:「啊?」

  「沈萬萬拚命喊你都擋不住你要睡覺的意思。怎麼說這畢竟都是在野外,就那麼放心嗎?」

  丁素覺得自己的臉又開始燒起來了,好半天她才低頭說:「我不太能喝酒。」

  謝一燃笑。

  丁素抱膝而坐,眼神投向看著遠方的海,問:「頭兒喜歡晚上看海嗎?」

  謝一燃搖頭:「不喜歡。」

  「那你一個人……」後面的話丁素覺得說出來可能謝一燃不會想要回答,就識趣的打住了。

  沒有繼續前面那個話題,謝一燃逕自重新開啟了另一個話題:「新遊戲還在玩嗎?」

  「在的。」

  「挑戰過高級的人機對戰嗎?」

  丁素有些苦悶的搖頭:「中級沒過,沒辦法高級。」

  「你體驗報告我看了,我同意你關於遊戲難度設置得太高容易引起玩家挫敗感的結論。」謝一燃的語氣緩慢有序,在海浪的節奏搭配下,聽起來格外悅耳。

  然後他緊接著問了個問題,「你的報告提出了問題,卻沒有提出解決方案。」

  丁素想了想,答:「我有解決方案,但事實上,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方案很業餘,所以……我就沒有附上去。」

  謝一燃道:「業餘是個什麼概念?」

  丁素直言:「我沒有做過遊戲策劃,對很多東西都不瞭解也不熟悉。」

  這個答案令謝一燃的眉頭微微皺起,過了半晌,他問:「那你覺得你是什麼?」

  謝一燃等了很久,丁素也沒能答上來,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也很久了,在這個團隊裡,她能做的很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

  謝一燃彷彿沒有再談話下去的興趣,道了句:「很晚了,回去吧。」他便起身離開了。

  海風吹過來,丁素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