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回憶對我而言實在太過於沉重,幸好,千辛萬苦得到的那對碗最終還是賣出了一個不錯的價格,也算是安慰了一下我們受傷的心靈。
接下來這件事情同樣有一個恐怖的開始,結局卻令我特別糾結。
這次生意準確地說並不光是一場商品的交易,因為搜到一些不錯的東西,所以馬家兄弟和我這個「鐵三角」在這行裡多少有了些名聲。在立秋的上午,我們接到了一個老人的電話,他自報名號叫司馬南,說是請我們喝茶聊天。
掛了電話,我問道:「這頓茶……咱們該不該喝?」
「喝,當然喝,多個朋友多條路嘛。」馬長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你覺得司馬南這個人能做朋友?我可沒你那麼樂觀。」馬如龍冷笑了一聲道。
「哦,老大何出此言?你認識他嗎?」
「司馬南在『鬼頭釵』這個行當裡,屬於最早一撥的開創者,說是老大一點都不為過。都說同行是冤家,他代表的是這行裡的傳統勢力,咱們是新興勢力,你覺得這二者能和平相處?」馬如龍皺著眉頭道。
「嗯,你擔心得確實有道理。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刻意製造緊張關係,雖然他是這行的大拿,但威脅我們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如果不去就顯得我們太小氣了。」
馬長珏說得也有道理,畢竟「鬼頭釵」不屬於「主流」,這行裡的老大和古董行裡的大玩家是絶不可同日而語的。馬長珏有龐大的家族作為自己的倚靠,而且其祖父又是收藏圈裡的大家,以司馬南的身份,想要對馬長珏形成「壓制」的可能性根本沒有,所以商量後,我們一致認為應該去喝這頓茶。
應了約,我們便準時來到了K市的茶館。面對司馬南這位「老前輩」,我們也沒裝糊塗,精心地選了一份重禮。當然,所謂的重禮就是四瓶茅台、四條軟中華煙,因為我們事先做了功課,知道抽菸、喝酒是他的兩大愛好。
老頭七十歲左右的年紀,白白胖胖,一臉福相,穿著一件白色的舊式布衫,黑色的綢緞褲子。這位長相極為喜慶的老人,此刻卻愁眉苦臉,就像剛遭了賊一樣。見到我們,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起身相迎道:「三位請坐,請坐。」
四人分賓主落座,泡上茶,老頭道:「雖然從未謀面,但三位這些日子接連做了幾筆漂亮活兒,我也是有所耳聞。不得不佩服年輕人的膽量過人,我這種老東西已經過時了。」
我們勉強陪著笑了一聲,也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馬如龍接話道:「老前輩何必自謙,我們不過是剛剛入行,做了幾樁買賣賺了點小錢而已,和您當年十五歲獨自入山找殭屍銅鈴、十八歲智擒獨眼白牛相比,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玩意兒罷了。」
聽了這話,司馬南才「呵呵」笑出了聲,表情也不似剛才那般勉強,他說道:「難得還有人知道我弄的這兩樣物件,可惜,現在也都不在手裡了。」
「好東西只是對適合的人有用,否則就是一尊兇器而已,您這是審時度勢,毫不猶豫地賺錢發大財,值得我們後輩學習。」
我從來沒發現馬如龍居然那麼能拍馬屁,每一句話都像是小貓爪子,次次撓在人的癢處。這下,司馬南更加高興,連連點頭道:「馬先生懂我,確實是該出手時就得出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就像殭屍銅鈴,說起來是個稀罕玩意兒,但是能把殭屍招來,這要是在陰氣重的晚上被小風一吹,後果真是難以預料。所以,雖然很多人都說這東西不應該賣,我卻覺得一刻都不能在手上多留。」
「老前輩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們記在心裡了。」馬如龍畢恭畢敬地說道。
司馬南卻連連搖手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也不和三位客氣了。今天請三位喝茶,一是為了見見真佛,二是有個不情之請。」
「老前輩請說,我們洗耳恭聽。」
司馬南沒有立刻說什麼事,而是皺眉想了很久,才緩緩嘆了口氣道:「這件事……真是老江湖遇到了新狀況。一個月前,我得了一門生意,東北有買家出價要弄一個鎮穴司南……」
我脫口問道:「鎮穴司南?這是什麼東西?」
司馬南有些愕然,似乎我的無知出乎他的意料。
馬如龍見狀,眉頭微皺地解釋道:「司南是一種四方神獸鎮木,和咱們家裡供奉寶劍玉斧鎮宅一樣,司南是用來鎮陰宅的,所以又叫鎮穴司南。司南一般壓在屍體之下,吸入血液後,顏色會慢慢發生變化,好的鎮穴司南,能有鎮屍定墳之功效。」
聽了馬如龍這番話,司馬南的臉色才有些改變,我自知這個問題丟了同伴的臉,內心頗有些不安。
只聽司馬南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就是這個玩意兒。我近些年早已不親自外出尋找物件了,所以接了單後,就囑託大兒子找一個真正的鎮穴司南。可是此物有別於『鬼頭釵』,有它的人都知道是鎮邪之物,老物件又有價值,輕易是不會出手的。我兒子也是年輕氣盛,明路上尋不著,便走了暗路,居然動了長淵洞的念頭。」
聽了這話,馬如龍似乎也吃了一驚道:「是極樂山的長淵洞嗎?」
司馬南眉頭緊鎖地點點頭道:「就是那裡。」
馬長珏忍不住道:「都說長淵洞裡之土是養屍紅土,我以前當是騙人的,原來都是真的。」
「長淵洞就是個大墳地,過去不少土豪鄉紳都會葬在長淵洞中,為了擔心屍變,就會在棺材裡加一個鎮穴司南,我兒子就是去了那裡找東西。」
馬如龍點點頭道:「這就是鋌而走險。」
「這簡直就是刀尖上翻跟頭。其實也怪我,他自己未必能想到長淵洞,我卻叮囑他千萬別打極樂山的主意,沒想到他遍尋司南不著後,真去了那裡!後來……他告訴我,在打開一座玉石青墳後,他的左手被棺材裡躺著的老屍一把緊緊攥住,萬幸當時帶了腕刀,一刀剁了老屍的手才得以脫身。可手腕上的屍氣已經隨著血脈侵入了身體,回到家後,整個身體上的筋絡都變成了墨黑色。我用糯米給他拔毒卻已經不頂用了。」
說到這兒,司馬南的模樣恨不能一頭撞死,護犢之情可見一斑。
馬如龍聽罷,不動聲色地說道:「這行的規矩是買賣絶不易手,就算我們想去弄一方司南,這些日子也不能動手了。」
司馬南立刻擺手道:「馬兄弟誤會了,我不是讓幾位去弄司南,而是希望幾位能替我弄一顆狼牙,我要救兒子。現在再多的錢對我都沒有意義,人命關天啊。」
說罷,他將一個手提箱放在桌上。打開後,裡面滿是一沓沓的現鈔,粗略估計至少在五十萬元左右。
司馬南將手提箱推向我們道:「我出五十萬元要一顆狼牙。」
我倒抽一口冷氣。狼牙不過是一種略有價值的避邪物品,相比較玉石、佛珠之類雖然小眾,但並非罕見,如今市面上經過硝制開光的狼牙,品相最好的也就在兩百左右,最多不會超過五百,而司馬南居然出了高出一百倍的價格。
然而,還沒等我把嘴閉上,馬如龍卻道:「老前輩,您通天的本領還需要外人代勞嗎?」
司馬南卻苦笑一聲,摘下戴在左手的黑色手套,一隻皮包骨的蠟黃的人手赫然展現在我們眼前。
司馬南是個肥胖的老年人,其右手就像是個大麵包,滿是肥肉,對比之下,乾癟猶如殭屍一般的左手更加顯得觸目驚心。
馬如龍張大了嘴巴說道:「這……您這是……」
「沒錯,我這只就是鬼手,當年捉殭屍時被咬了一口,也算我命不該絶,遇到了過山的道士,所以保住了一條小命。但是年紀大了以後,身體衰弱得厲害,現在走路都難,否則我怎麼會讓兒子去找鎮穴司南呢!就是因為早就力不從心了!可我攤子鋪得太大,輕易收不了手,所以只能咬牙硬挺。麻煩你們幾位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只能說一聲『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