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就聽得外面清嘯連連,緊接著便是一陣衣帛破空之音。
有個渾厚有力的男聲喝道:「何方小子!敢在侯府撒野,休逃!」
「不好,這個聲音是……是……」蕭景睿頓時大驚,剛跳起身來,突覺臂上一緊,轉頭看時,是梅長蘇神色凝重地抓著自己的手臂,沉聲道:「快帶我過去!」
事發倉促,蕭景睿未及多想,便展臂圈住了梅長蘇的腰,運氣一提,帶著他連接幾縱,以最快的速度向騷亂的現場奔去。
掠過西側道,剛沖進正院的月亮門,就看見二三道門之間的那小庭院裏人影翻動,打得甚是熱鬧。
飛流不僅身法奇詭,而且劍術極其厲辣陰狠,鋒芒所指,寒意磣人發根,可與他對打的那人卻絲毫未顯落在下風,一手掌法大開大合,遊刃有餘,內力之雄勁如酷陽烈日,仿佛將飛流原本來去無蹤的秘忍之術曝曬在了陽光之下一般,令這個少年幾番衝殺,也沖不出他的掌力範圍內。
蕭景睿還未回過神來,因為聽到身旁梅長蘇喝道「飛流住手」,也立即也跟著大叫了一聲:「蒙統領請停手!」
飛流對梅長蘇的命令一向是不假思索地服從,立刻收住劍勢,向後退了一步。
他的對手倒也不趁勢緊逼,雙掌回錯,雖未散力,卻也停住了攻勢。
「景睿,這是怎麼回事?」隨著這一句威嚴十足的問話,蕭景睿這才發現父親竟然也在現場,正負手立于庭院的東南角,似乎是為了封堵飛流前往內宅的方向。
「請侯爺恕罪,」梅長蘇緩步上前,欠身為禮,「這是在下的一個護衛,他一向不太懂事,出入都沒有規矩,是在下疏於管教的錯,侯爺但有責罰,在下甘願承受。」
蕭景睿也慌忙上前解釋道:「這次一定是個誤會,飛流一向喜歡高去高來,但只要不去惹他,他就決不會傷害任何人……」
謝玉抬手打斷了兒子的話,臉色仍是有些陰沉,對梅長蘇道:「蘇先生遠來是客,我府中不會怠慢,只是貴屬這出入的習慣恐怕要改改,否則象今天這樣的誤會,只怕日後還會發生。」
「侯爺說的是,在下一定會嚴加管教。」
謝玉「嗯」了一聲,轉向适才與飛流對打的那人,竟拱手施了個禮,向他道歉:「蒙統領今日本是來做客的,沒想到竟驚動您出了一次手,本侯實在是過意不去。
那蒙統領大約四十歲上下的樣子,體態雄健,身材高壯,容貌極有陽剛之氣,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卻又精氣內斂,見甯國侯過來致歉,立即不在意地一擺手,道:「我不過是見這少年身法奇異,敢在侯府內越牆飛簷,而滿府的侍衛竟沒有一個人能發現他,以為是個心懷叵測的不法之徒,所以替侯爺您動動手。
既然是誤會,大家不過就當切磋了一下。」說著目光極有興趣地掃向了梅長蘇:「敢問這位先生是……」
「在下蘇哲,與蕭公子相交于江湖,彼此投緣。
此番蒙他盛情,到京城來小住的。」
「蘇哲?」蒙統領將這名字念了念,看看飛流,再看看這個乍一瞧並不惹人眼目的年輕人,笑道,「先生有這樣的護衛,想必也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
「哪里,」梅長蘇坦然笑道,「在下不過是恰巧在飛流落難時救了他一次,所以他感恩留在了身邊,並非在下有何出眾德能,才配驅使他這樣的高手。」
「是嗎?」蒙統領神色不動,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只是沒再繼續追問。
謝玉深深地看了蕭景睿一眼,也無他言,過來招呼著蒙統領到正廳奉茶,兩人一起並肩走了。
他們剛走,蕭景睿就跺了跺腳,拍著腦門道:「慘啦慘啦!爹爹起了疑心,今晚一定會把我叫去查問你的真實身份的,這可怎麼辦啊?」
與他相反,梅長蘇表情仍然十分輕鬆,隨口道:「你就說是江湖上認識的一個朋友,別的不知道不就行了。」
「哪有那麼簡單!」蕭景睿苦著臉,「你知道剛才那位蒙統領是誰嗎?」
梅長蘇目光微微一凝,歎口氣道:「這京裏能有幾個姓蒙的統領,可以既得甯國侯如此禮遇,又有這般絕世武功?當然是京畿九門,掌管五萬禁軍的一品將軍,蒙摯蒙大統領。」
「他除了是禁軍統領,還是什麼?」
「江湖排名僅次於大渝的玄布,也算是我們大樑目前的第一高手吧……」
「對啊,你想想看,你的一個護衛,居然能跟大樑第一高手對打……」
「蒙摯剛才根本未盡全力啦……」
「是,他剛才的確留有餘力,但就算這樣,他畢竟還是大樑第一高手,飛流能在他手下苦撐這麼多招不敗,也夠讓人驚詫的了。
我爹是什麼樣人,會相信你是個無名的江湖客才怪。
再說就算我嘴硬,爹把謝弼叫來,三兩下就能問出實話來!」
「也對啊,」梅長蘇歪著頭想了半晌,「算了,如果你爹實在追問得緊,你就實招了吧。
他不過是擔心你把不知底細的人領回了家,問清楚了也就沒什麼了。
我又不是朝廷欽犯,隱瞞身份不過是怕麻煩,想想也確實不能讓你為了遮掩我,說謊欺騙自己的父親。」
蕭景睿覺得異常抱歉,很不好意思地道:「蘇兄,實在是對不起了。
不過我爹為人持重,並不多言,就算他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份,也不過是心裏有個數,不會跟其他人說的。」
「這怎麼能怪你?是我近來太放鬆,考慮事情不周全,才讓飛流惹來了麻煩……」梅長蘇剛說到這裏,就看見飛流低下了頭,一臉很惶惑的表情,急忙安慰地輕揉著他的頭,溫言哄道:「不是啦,不是飛流的錯,是那個大叔把你攔下來,你才跟他動手的是不是?」
飛流點點頭。
「所以啊,我們飛流一點兒錯都沒有,都是那個大叔不好!」
蕭景睿又有些冷汗。
哪有人這樣教小孩的?
「不過以後呢,我們飛流要出門的時候,就順著路從大門走出去,回來呢,也要順著路從大門走回來,不要再在牆上啊,房檐上跑了。
這裏的人膽子很小,眼力卻很好,一不小心看見了飛流,會把他們嚇到的……記住了嗎?」
「記住了。」
蕭景睿忍不住想,照他這樣的教育方法,就算飛流沒有腦傷,估計也長不大……
這樣一場風波之後,梅長蘇似乎不甚在意的樣子,帶著飛流回了雪廬,棋琴消遣,仍然一樣輕鬆自在,反倒是蕭景睿東想西想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至晚,謝玉果然將蕭景睿和謝弼二人叫進了書房,半個圈子也沒繞,直接就問道:「你們請來的那個蘇先生,到底是什麼身份?」
蕭景睿與謝弼面面相覷,心知父親既然這樣問,多半已起疑心,瞞他不過,何況身為人子,積威之下哪有本事跟當父親的抗爭,只猶豫了片刻,謝弼先就吐了實情:「蘇兄……真名叫梅長蘇……父親想必是知道的,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大幫江左盟的當家宗主梅長蘇……」
謝玉吃了一驚,怔了半晌方道:「難怪連他手下的一個護衛都如此了得……原來是琅琊榜首,江左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