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偽聘禮

第二天,趙清持再次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重新洗漱換回自己平日裡的裝扮了,因此當她乍然推開病房大門時,那位小姐並沒有認出她,直到趙清持謙遜有禮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後,女孩才恍然大悟又難以置信地相信了眼前的翩翩佳公子就是昨夜救了自己的女中豪傑。

趙清持是個能將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的人,她可以在工作中八面玲瓏巧舌如簧,但在生活中,她一點也不喜歡客套,所以她開門見山地問那女孩,「昨晚是怎麼回事?醫生說你無家可歸?」

女孩原本還勉強笑著的臉立即泫然欲泣起來,她看著趙清持,欲言又止。

趙清持坐在病房的沙發座上,耐心地等待著。

女孩苦笑,「我為他流了三次產,第一次是藥流,第二次藥流不乾淨必須刮宮,第三次直接刮宮,醫生告訴我只要再有第四次,我基本就不能生育了,我很害怕,我想有個寶寶,所以這次懷孕,我很開心,但我知道他不會答應我生下寶寶,所以我想盡一切辦法瞞著他,我幻象著美好的結局,去沒想到現實是這副模樣。」

趙清持不解,「他不是好人,你不是早看透了嗎?為什麼執迷不悟?為什麼不趁早離開?」

女孩看向趙清持,帶笑的蒼白臉龐上淚光浮動,「你談過戀愛嗎?」

趙清持搖搖頭。

女孩又問:「那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趙清持點點頭。

女孩笑了,「那你渴望過和你喜歡的人天長地久,做一對世間最幸福的夫妻嗎?」

趙清持沒有回答。

女孩的臉上滑下新的淚痕,「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生理結構不同,心理結構也不同,女孩面對一個天天同床共枕的男人,即使沒有婚姻,她也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丈夫,是情之所繫,是生之所托,可男人不一樣,他們似乎天生就缺乏這樣的情感,他們在結合中處於主動位置,於是他們自以為在生活其他方面也是主宰,他們有責任感,但這種責任感只是建立在你是他們的附屬品的基礎上,一旦產品過期,出於另外一種變態的責任感,他們反而會急切地想要甩掉你,賤賣、打折、搞促銷,最後是又一輪的進貨,又一輪的淘汰。」

趙清持歎氣,「你傷得太重,對愛情和婚姻都絕望了。」

女孩看著趙清持,忽然問道:「昨晚那位先生是你的……」

趙清持答道:「朋友。」

女孩點點頭,「趙小姐,你相信婚姻嗎?」

趙清持搖頭,「兩年前我還相信這世間確實存在最美滿幸福的婚姻,可是如今,我寧願相信愛情,相信愛情,說不定有一天我還能遇到我所相信的婚姻。」

女孩抹掉眼角的淚,笑道:「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的,你比我有實力,比我有勇氣,最重要的是,你比我有機會。」

趙清持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女孩笑道:「出院後我會去找一份工作,然後攢錢把醫藥費還給你。」

趙清持沒有拒絕,她不會去剝奪一個女孩子現階段唯一的人生目標。

等到趙清持離開病房,站在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裡,她忽然長歎了口氣。

愛情和婚姻嗎?

趙清持開車回家的時候,正好遇到司機小高把修理好的悍馬開回家裡,小管家翠翠一路跟在小高身後絮絮叨叨的罵,直看到趙清持,這才忿忿不平地住了嘴。

小高腆著臉跳到趙清持車前,笑嘻嘻地打了聲招呼。

趙清持笑罵:「不想死的就滾遠一點,想死的就是已經死了我也能幫你挫骨揚灰一下。」

小高不怕死地趴在車窗邊,向趙清持告狀道:「小姐,翠翠拒絕了我的第一百零一次求婚。」

「你以為你在拍電影嗎?」翠翠從後頭躥上來,一把撞開小高,對趙清持抱怨道:「小姐,快讓老太爺趕走他!咱們家換一個不饞嘴的司機!」

趙清持坐在車內,扭頭看著窗外的這倆年輕人,腦海裡浮現出醫院裡那女孩絕望蒼白的臉,心情驀地沉重。

小高擠著車窗對趙清持說:「小姐,你知道翠翠的標準是什麼嗎?」

趙清持問道:「是什麼?」

小高「哈」地一聲高笑,「就是小姐的二分之一!長相要有小姐二分之一帥氣,打架要有小姐二分之一厲害,經商要有小姐二分之一聰明,心地要有小姐二分之一善良!不高不低,正好二分一!」

趙清持轉身在車內翻找起來。

小高問道:「你找什麼?」

趙清持笑道:「找把刀子,把二分之一的趙清持切給翠翠。」

翠翠哈哈大笑,沖小高使勁擠眉弄眼。

趙清持乾脆從車上下來,讓小高幫她去停車,自己則和翠翠一同往趙家宅子走去。

底樓大客廳裡,趙老爺子正坐在沙發上和小趙禪一起玩拼圖,見到趙清持,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趙清持走到趙禪身邊坐下,靜靜地看著趙老爺子。

趙老爺子的嘴往客廳一邊努去,趙清持跟著瞧過去,嚇了一跳。

客廳一角堆滿了禮盒,禮盒邊上居然還有一個碩大的花籃。

「誰家送過來的?這麼嚇人?」趙清持奇怪。

「邱老頭今早差人送過來的,」趙老爺子冷冷一笑,癟嘴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下聘禮呢,嘖。」

趙清持摸摸鼻子,明知故問道:「送給誰的?」

「還能送給誰?」趙老爺子拿手指頭直直戳向趙清持的額頭,「還不是送給他們家的救命恩人?六六,你什麼時候和邱家的人變得這麼好了?連著兩個晚上都和邱白露在一起,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趙清持嘀咕道:「您都能知道我和他在一起,還不知道我們倆幹了什麼事?」

趙老太爺氣道:「坦白從寬和取證調查能一樣嗎?」

趙清持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說話了。

趙禪拉著姑姑的褲腿,仰著腦袋笑,「姑姑,我要那朵花。」

趙清持笑了,「整個花籃都是你的了。」

趙禪歡呼一聲,跑去糟蹋花籃了。

趙老太爺吸了口氣,說道:「邱老頭邀請你去他們府上做客,你去不去?」

趙清持摸不透趙老太爺這心裡的意思,猶豫著沒有回答,趙老太爺也不催她,就拿一對堆滿了褶皺的老眼亮灼灼地盯著她瞧,好似只要她敢說出一句要去便能立即撲過來強拆了她,可他的語氣卻又透著股古怪,像是想讓她去。

趙清持在趙老太爺身邊寸步不離地跟了二十多年,她想了會兒,笑道:「爺爺,我不想去,但是如果邱老爺子非要我去,那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去一趟了。」

趙老爺子點頭直笑,心滿意足地像是被摸到了癢癢處的大老虎。

趙老爺子和邱老爺子水火不相容了這麼多年,趙老爺子絕對不允許自己孫女心甘情願去邱家做客,可他又希望她去,這裡頭若不是有什麼隱情,趙清持絕對把腦袋擰下來給趙禪當球踢。

果然,趙老爺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行李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都在房間裡,你明天就出發吧。」

趙清持疑惑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往樓上走去,進了自己臥室,果然在床邊看到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她蹲下身打開行李箱,雙目立時被行李箱裡五顏六色的衣服刺得發楚,她隨手拎起一件粉色半透明的襯衫,又撿出一件吊帶背心,雙臂上的寒毛蹭蹭蹭全豎立起來。

她想她明白趙老太爺的企圖了。

趙清持坐在床上給邱白露打電話,電話剛響,那頭邱白露就接通了。

「趙小姐,」邱白露的聲音依然沉穩溫和,隱隱帶著笑意,「禮物喜歡嗎?」

趙清持單刀直入,「你直說吧,我家老爺子是不是又看上了你們那的哪位青年才俊?」

邱白露低低笑了兩聲,解釋道:「不是一位,趙老爺子的意思是全城撒網一個不漏。」

趙清持只覺眼前一黑。

邱白露又笑了,「禮物是我父親挑的,老人家感激你對邱衡的救命之恩,巴不得把全城的禮物都運到你家。」

趙清持撫著額頭無奈道:「太客氣了。」

邱白露又說:「薑還是老的辣,你爺爺一聽說你對我們邱家有恩,什麼報償都不要了,直接讓我父親在x市給你物色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趙清持只覺得這回真是丟人丟到太平洋怎麼洗也洗不乾淨了。

邱白露笑著勸道:「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你離開了f市,也算暫時離開了你爺爺的控制,在x市,你會自由得多,你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逼你,況且……還有我呢,我會幫你。」

趙清持坐在床上,心情一時複雜起來。

她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趙老太爺,她在老爺子身上得到的寵愛和禁錮是等價的,如今她要離開老爺子了,即使只是暫時的,這種離開,也貯蓄著極大的誘惑力。

離開f市,離開趙家,離開趙老爺子。

這將會是怎麼樣的生活?

趙清持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