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沈璃不敢帶著行雲亂走,怕毒氣在他身體裡蔓延得更快,她將行雲安置在一個空屋之中,此時睿王府中已找不到一個人影,沈璃唯有一咬牙,在他手背上一點:「這只能暫時緩解一下你的疼痛,我不通醫術,你這傷尋常大夫又治不了,所以我只有離開京城,到郊外抓個會治人的山神土地來,時間會有點久,你耐心等著,哪兒也別去。」

行雲無奈笑:「還能去哪兒?我現在便是想動也動不了了。」

沈璃站起身來,沉默的望了行雲一會兒,聲音有些低沉:「待會兒……或許我就不回來了,但你放心,給你治病的小仙必定會來的。」她轉身離開,沒再有半分留戀,只是空氣中留下來的聲音比往日多了幾分低沉,「此一別山長水遠,再不相見……多保重。」

「這些日子,多謝照料。」

行雲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無言許久,卻恍然失笑:「道謝說得那般小聲,你是有多不情願啊……」風透過沒關的窗戶吹進屋來,揚起行雲的髮絲,刮散他唇邊的輕歎:「最後……也不拿正眼兒瞧瞧我。」

多讓人失落。

沈璃心想,雖說讓墨方再爭取了半日的時間,但面對魔界精銳,即便他傾盡全力也未必能拖到那麼久。沈璃實在不敢繼續呆在睿王府了,若追兵找來,只能害了行雲,殃及無辜。她如今法力恢復了七八成,面對追兵雖沒有全部把握能逃脫,但在無人的荒郊野外,她至少能全力一搏,更多幾分希望。

沈璃一人行動極快,瞬息便轉至郊外野山,她立於山頭望遠處一望,正是風和日麗之日,遠處風光盡收眼底,京城城門已在極遠的地方,她衣袍一轉,步入山林之間,尋得靈氣極盛之處,掌心法力凝聚,覆掌與地,肅容低喝:「來!」

仿似有一道靈光自她掌心灌入地面,光芒以她為圓心,極快的向四周擴散開來,山石顫動,鳥獸驚而四走,勁風揚起沈璃的衣角,待衣擺再次落地,不消片刻,寂靜的山林裡倏地出現數到身影。皆在沈璃四周站定,等他們週身的光華散去,沈璃站起身來四周看了一圈,這裡有白胡老頭,妙齡少女以及幾個長得奇形怪狀的青年,眾人皆是又驚又懼的望著她。

沈璃知道自己這身魔氣定是嚇到這些老實的仙人了,但現在也沒時間解釋,他們怕她一點也是好的。於是她臉色更冷,森森道:「誰會救人治病?」

幾名山中地仙互相望了望,一個頭頂鹿角渾身肌肉的青年顫巍巍的上前一步:「我……」沈璃眼神剛落到他身上,他便抱頭蹲下發出一聲怪叫,「嚶,別殺我啊!」

沈璃嘴角動了動,終是壓住了鄙夷的表情,冷聲道:「京城睿王府,現有一人躺在西邊的廂房之中,他名喚行雲,被化怨的妖靈所傷,體虛氣弱,快死了。我來此處,便是為尋一人去救他。」

交代完這番因果,所有人仿似都舒了一口氣,白鬍子老頭立馬道:「即使如此,湖鹿,你便隨這位大人走一趟吧。」

湖鹿顫巍巍的望著沈璃,沈璃卻道:「我不去,你自去尋那傷者。」她盯著湖鹿,眸色森冷,「治妖靈造成的傷要多久?」

「約……約莫半個時辰。」

「好。」沈璃手一揮,紅纓銀槍泛著寒光徑直插入湖鹿跟前的土地裡,槍尖深深沒入地中三寸有餘。湖鹿又發出一聲怪叫,額上冷汗如雨,只聽沈璃威脅道,「若半個時辰後我不見你回來,便以此槍,屠你方圓三百里生靈。」

槍上煞氣駭人,眾仙一時面如土色,湖鹿更是嚇得往地上一坐,腿軟了。

沈璃抬頭望天:「便從此時算起。」

白鬍子老頭氣急敗壞的上前一把捏住湖鹿的鹿角晃了晃:「還不快去!」湖鹿回神,連忙往地裡一鑽,使遁地術而去。四周小仙皆懼怕的縮成一團,怯怯的望著她,沈璃懶得再理他們,皺眉盯著京城那方天空上一團黑雲正在慢慢成形。

若她想得沒錯,那便是魔界追兵駕的雲……竟是來了這麼多人麼?魔君還真是鐵了心要將她抓回去啊。

沈璃握緊拳頭,心頭恨極了拂容君,也恨透了給她賜婚的天帝,更是恨透了那些提議讓魔界與天界聯姻的閒人,一場婚姻便能讓兩界親密起來麼?開什麼玩笑。

若天界能讓魔界子民生活的地方與那些閒散仙人一般好,哪還需要他們想盡辦法用聯姻來鞏固所謂「友誼」……

沈璃沉思之間,黑雲已在京城上空成形。她眉頭微蹙,害怕魔界追兵傷害行雲,但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她不在行雲身邊,誰又知道她和行雲的關係呢。她方才在此地用了法力召喚山中仙人,追兵必定能察覺出她的力量,不一會兒應該便會往這方追來,待他們離開京城,沈璃便不用再顧忌什麼了。

從剛才看來湖鹿實在是個老實的小仙,讓他去救行雲也不用擔心他耍詐……

她就該徹底放下行雲,繼續自己的逃婚。

可隨著時間流走,沈璃漸漸覺得有一點不對勁,藏著追兵的那團黑雲一直停在京城的上空沒有往她這方飄來,魔界的兵不會察覺不出她剛才的力量,為何……

沈璃正琢磨著,忽覺地面一顫,一個頭頂鹿角的壯漢破土而出,他身上本就少的衣服變得破破爛爛,一臉鼻涕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他回頭看見沈璃,將頭一抱,哭道:「別殺我,別殺大家,不是我不救他啊,我拼了命的想救他,但是被人擋住了,黑衣服的傢伙們都好凶,嗚嗚,他們還揍我。」

沈璃聞言,臉色微變:「說清楚!」

湖鹿坐在地上抹了把淚,抽噎道:「我去了……找到了那個叫行雲的人,他人好,知道我要救他,還對我笑,說謝謝,我是真想救他來著,但是突然有穿著黑鎧甲的人走進來了,本來沒事的,結果另一個大紅衣服的傢伙一來,就笑瞇瞇的問我,他問我一個地仙,為什麼會在城裡救人,我就老實回答了,結果……結果他們就不讓我救人了啊,還打我,嗚嗚,還讓我來傳話,讓你回去,不然就殺了那個行雲……」

沈璃咬牙心裡已隱隱猜到這次魔君派來捉她的人是誰,黑甲將士和紅袍男子,除了魔君身邊的左右手青顏與赤容還能有誰。連王牌都拿出來了,看來魔君這次是真的動了火氣。

沈璃正在猶豫至極,有了這兩人,即便是她毫髮無損的時候也不一定能保證在他們手下逃脫,更何況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而行雲……

「那個人,行雲他怎麼樣?」

湖鹿又抹了把鼻涕:「快死了啊,我給他把了脈,他身體素來積弱,內息紊亂,應當是這幾日疲憊至極所致,化怨妖靈的毒已侵入五臟六腑,沒人救,他很快就會死了。」

沈璃眺望遠處京城,手臂一伸,紅纓長槍飛回她的掌心,五指用力,握住長槍,沈璃憑空一躍,身影只在空中留下一場疾風。待她消失之後眾仙皆嘀嘀咕咕的討論起來: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傢伙啊,一身煞氣好嚇人。」

「一看就是魔界的人吶!霸道又橫蠻……湖鹿你沒受什麼傷吧?」

「唔,嗯,沒事。」湖鹿繼續抹淚,忽然有人指著他手肘後面道:「咦,你這是什麼?」

「什麼?」湖鹿費力的轉頭去看,但在他渾身肌肉太多,那字正好藏在手肘後的死角處讓他無法看見,別的仙人湊過來一看,奇怪道:「走?什麼人在你這裡用血寫了一個走字?」

湖鹿撓了撓頭:「啊……是那個叫行雲的人寫的……」他想讓這女子走啊,但是這女子好像沒看見呢。

睿王府小屋之內。

行雲靜靜倚床坐著,任由赤袍男子好奇的將他左右打量,他也不生氣,微笑著將他望著,赤容觀察了好一會兒,讚道:「倒是個淡定的凡人,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嗎?你這模樣,看起來可是快要死了哦。」

「擔憂了,我便能活得久一點麼?」行雲笑道,「若是那樣,我就擔心一下。」

赤容被他逗笑:「不愧是碧蒼王能看上的男人啊,有那麼點意思。」他一轉頭衝門口招了招手,「哎,青顏,你也來與他聊聊嘛。沈丫頭看上的男人呢,多稀有啊!」

守在門口的男子冷漠的回頭望了他一眼:「若真是那樣,你再調戲他,小心日後被記恨報復。」

「哦,這倒是。」赤容一隻手指都快摸上行雲的鼻子,聽聞這話,立即收了手,乖乖在一旁站好,「我可不想惹上個麻煩難纏的傢伙。」

行雲只一言不發的看著赤容,輕淺微笑。

忽然,空中氣息一動,門口青顏的髮絲被微微揚起,他神色一肅,看向空中。赤容眼眸中劃過一絲精光,倏地揚聲道:「魔君有令,碧蒼王沈璃若再拒不回宮,斷其手腳,廢起筋骨,綁去成親……我素來心軟,對熟人下不了手,所以,便只好殺了這男人了……」

話音未落,房頂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之響,聲音傳入耳朵之時,紅纓銀槍也扎入赤容腳邊,澎湃殺氣逼得他不得不後退一步,緊接著一聲更大的響動傳來,屋瓦落下,深衣束髮的女子從天而降,赤手空拳與赤容過了兩招,逼得他退至門邊,與青顏站到了一起。而沈璃則身形一閃,站定行雲床前,拔出銀槍,眸光懾人。

「本王在此,誰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