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當天晚上,沈璃身子燙得越發厲害,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肉丫給她餵了水,搭了毛巾都不管用,心裡不由著急起來,伺候了沈璃這麼久,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便是受了重傷,沈璃的意識也都是清醒的,肉丫無措之下便想到此時王府裡還有兩個仙人住著呢。

只是這大半夜的,請神君來有些不妥,拂容君既與沈璃有婚約,叫他過來也無妨。肉丫琢磨著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拂容君的院子,可敲了許久的門也未見他出來,肉丫慌得不行,這才去找了行止。

待行止趕去,沈璃的臉頰已是通紅一片。他肅容,坐在沈璃床邊,伸手把脈,卻奇怪的皺了眉頭。

「神君,我家王爺到底怎麼了?」

「並無異樣,只是單純的發燒了。」行止鬆開手,問道,「府裡有藥材麼?」

肉丫搖頭:「王爺從不生病的,魔界的人也很少生病,以前魔界常見草木的時候外面還有得賣,瘴氣濃了後,就沒什麼藥草賣了。」

行止沉吟,隨即將手掌貼在沈璃的額頭上,白色的光芒在他掌心閃現,燒得迷迷糊糊的沈璃好似覺得舒服了一些,無意識的在他掌心一蹭了蹭,行止目光不自覺的一柔,手掌未動,小拇指卻悄悄摸到她髮際線上,把散亂的幾根髮絲往後捋了捋。

肉丫緊緊的盯了一會兒,發現沈璃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確實好受許多,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緊接著心裡難免起了點抱怨:「神君給我家王爺指了個什麼樣的姑爺啊。」她撅嘴道,「還沒成親就已經夜不歸宿了,也不來打個招呼,今日若是神君不在,王爺的病情耽擱了又該怎麼辦。」

行止沒有說話,只是放在沈璃額頭上的手掌悄悄的落到她的臉頰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她還在微微發燙的臉頰,一言未發。

「昨天便惹出了事損了王爺聲譽,今天早上拿了塊玉珮說去找墨方將軍,哼,誰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墨方將軍呢!」肉丫對拂容君本就極是不滿,但之前主子不在不敢得罪他,現在有人撐腰,她便將心頭的怒氣與擔憂一併抱怨出來,「這還是在魔界,待以後王爺嫁去了天界,舉目無親,她還得受多少委屈,王爺脾氣強,日後若是受了委屈必定也不會告知魔君,那時候……」肉丫越想越嚴重,眼眶一紅,竟是快哭出來,「那時候,誰還會為她心疼。」

「是啊。」行止無意識的呢喃出聲,「誰還會心疼。」

然而這句話便像是一塊無意劃過皮膚的尖銳石子,擦疼了他的臉頰,讓他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眸。凝視著沈璃的睡顏,他的指腹劃過沈璃的臉頰,眉眼,鼻樑,挨個摸了一遍才收回了手。

「已經沒有大礙了。」他讓指尖離開光滑的皮膚,在床榻便又沉默了許久才站起身來。

肉丫害怕沈璃病情反覆,一雙眼緊張的盯著他:「神君去哪兒?」

「不走遠。」他道,「若有事再到院子裡找我便是。」言罷他頭也沒回的離開了沈璃的屋子。

肉丫看了看沈璃,又看了看行止,紅著眼眶嘟囔:「怎麼這樣啊,王爺還沒醒呢,連多待一會兒也不行麼。天界的神仙真是冷心薄情。」

冷心薄情麼……

行止站在院子裡看著自己的指尖,他似乎能看見尚還殘留在指尖的沈璃的體溫,那般灼熱,像要一路燒盡心裡一樣。白色的光芒再次在指尖亮起,只是這次,行止不知自己要驅散的熱度到底在哪裡,這種像被燙傷了一樣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他不知道……

肉丫將帕子擰了,細心的搭在沈璃額頭上,自言自語的嘀咕著:「王爺啊,以後要是實在沒法,你真的嫁到天界去了,你也別對那些個神仙上心啊,你看,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都不是好人。」

沈璃眼皮微微動了動:「本王知道。」

沙啞至極的嗓音從她嘴裡吐出,肉丫嚇了一跳,而後驚喜道:「王爺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沈璃慢慢睜開眼,沒有看肉丫,只是無意識的重複著:「我知道。」

神仙本就心性寡涼。

清晨醒來的時候,沈璃覺得神清氣爽多了,身體中有一股力量在充實著她的血脈,讓她感覺身體比平日輕盈許多,她這才意識到,昨天和前天的不適,或許只是因為身體在適應那顆碧海蒼珠。魔君也在她服食珠子之後交代過,雖然本是她的東西,但離開她身體也有千年的時間,突然回歸,造成不適也是應該的。

沈璃將五指一握,從床上翻身坐起,揚聲道:「肉丫,拿本王的鎧甲來!今日我要去營裡練練兵!」沈璃的鎧甲是不常穿的,她常對付的那些怪獸,就防禦的角度來說,穿鎧甲與不穿鎧甲都差不多,這些精鋼或許還沒她的肉來得皮實。但去營地練兵卻不一樣,在那裡,她是將軍,而不是戰士。

待收拾好了,沈璃走過前廳,看見行止也正從他那院裡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行止難得面上表露出了微怔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王爺這是要去何處?」

「練兵。」沈璃簡潔一答,也不再多說,抱拳稽首,「神君今日盡可在魔界隨意遊玩,但凡有收取銀錢處,報碧蒼王府的名字便可。沈璃先告辭了。」言罷,沒有半分猶豫,扭頭就走。將行止獨自留在前廳裡,望著她的背影瞇眼沉思。

兵營在城外。沈璃燒了一晚上,壓根就忘了拂容君來找墨方一事,是以走到軍營時,看見墨方一臉菜色的向她走來,沈璃初時還有些微怔,但見他背後追得氣喘吁吁的拂容君,沈璃恍然了悟,然後一聲歎息。

拂容君在墨方身後喚著:「哎,玉珮啊,本君還你,你怎麼不要啊!昨日扯斷了繩索是我不對,我不是給你擰了根穿好了麼!你這人身為將軍,怎生還如此小氣。」墨方黑著臉不理他,待走到這方,他看見沈璃,腳步微微一頓,終還是上前來,稽首一行禮。而他背後的拂容君則在看見沈璃後,面色一僵,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墨方許是心中帶著羞惱和火氣,也沒與沈璃說一句話,轉身便往營地裡走。

沈璃將他一拽輕聲道:「慢著。」墨方一愣,眸光落在沈璃抓住他手腕的手上。心中情緒湧動,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只化作眼裡一道暗光,轉瞬即逝。沈璃只耽擱了他一瞬,便立即放了手,悄聲對墨方道,「他……確實是有給你造成麻煩?」

「是。」即便是墨方也忍不住歎息的揉了揉額頭。

「不想理他?」

「王上。」墨方正色道,「墨方此生,從未如此厭惡一人。奈何……」他咬牙,「又不能痛揍一頓。」

沈璃點頭:「回營吧,這裡交給我。」墨方一愣,眼看沈璃向拂容君走去,他雖很想去打探,但最終還是本能的遵從沈璃的命令,默默的回營,而進入營地前一刻,他好似看見有個白色慢慢向沈璃那方走去,而沈璃背對著那人,什麼也沒察覺。適時一名老將軍上前來,將墨方一拽:「你小子還偷懶呢!」墨方唯有隨將軍進了軍營。

沈璃站在拂容君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拂容君聲音強自壓著顫抖:「有何貴幹?」

沈璃道:「直說吧。我的屬下不似仙君這般閒,他沒時間,也由不得仙君肆意玩弄。」

拂容君不服氣的一揚眉:「你憑什麼覺得我是在玩弄他。」

「拂容君的真心?」沈璃譏諷一笑,「你自己知道在哪兒麼?天界的那些事我不管,你愛怎樣都好,你我婚約我也可不計較,但是,我魔界將士,是用來上戰場殺敵除害的。不管誰意圖用任何方式禍害他們,先問問沈璃的紅纓槍。」

拂容君被沈璃唬得一震,隨即抖著嗓子道:「這是墨方的事與你何關!」

沈璃心下覺得此人甚麻煩,但面上卻眉一挑既是挑釁道:「哦,你不知道嗎,墨方可是本王的人。」

拂容君臉一僵,登時面色慘白。沈璃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傢伙這麼怕她,以後定是不敢去找墨方麻煩了,回頭再想辦法欺負他幾次,待他受不了自會會天界去,彼時行止也走了,正好樂得輕鬆……

沈璃一轉頭,恰好看著三步開外的白衣男子,她微微一愣。

行止……

他初時一臉冰冷,與沈璃目光相接後,唇角愣是慢慢磨出了一個笑來。沈璃也收斂了臉上所有情緒,淡淡問道:「神君為何在此?」

「王爺不是讓我隨意逛麼,我恰好想看看魔界的軍營,便來了。」他唇角的笑弧度更大,但眼眸中卻是連沈璃也能感覺到的寒涼,「只是方才不留心聽到王爺的話,心裡卻奇怪,為何這與我在邊界軍營中聽到的話可不一樣呢?行止記得,王爺當時可是狠狠的拒絕了墨方將軍啊。」

來找茬的。沈璃在心裡給他這段話做了如是總結。

拂容君一聽此言,慘白的臉色微微恢復了一點紅潤:「被……被拒絕?」他怔愣之後倏地自語道,「好機會!」

沈璃目光一轉,也不為行止戳穿自己而生氣,對拂容君不屑道:「你若覺得自己有本事來與我來搶,儘管放馬過來。」言罷,她轉身往軍營走去,一眼也沒看行止。

唇角微微抿緊,行止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