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人都有聽牆角的癖好麼?」沈璃冷笑,「大半夜不請而入,這便是你們天界的禮數?」
行止眸光一沉卻沒說話,拂容君氣道:「你……你們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一起躺屋頂看星星,就是你們魔界的禮數!什麼看星星!這哪是什麼看星星!瞎眼!真是讓人瞎眼!」沈璃一言未發,逕直化指為爪,直戳拂容君的雙眼。拂容君抬手一擋,險險躲過:「怎的!想殺人滅口?」
「既然你雙眼已瞎,我便將你這雙廢物挖掉,豈不更好?」
拂容君身形一閃,忙往行止那方躲去:「神君你瞅瞅,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行止卻側身一躲,沒讓拂容君挨著自己,直勾勾的盯著沈璃笑道:「王爺何必拒絕墨方將軍一片心意呢,今日你們若是郎情妾意,行止成全了你們就是。」
此話一出,三人皆驚,兩位男子驚喜的望著行止,沈璃卻在一瞬之後,沉了臉色,依她對行止的瞭解,之前她那般對他說過,他都不肯解了這婚事,其中必定有什麼不能解的緣由,此時說出來這話不過是他的氣話。
沈璃心裡只覺得好笑,他還有什麼資格吃醋生氣呢,婚事是他定的,推開她的也是他,而現在他卻在生她的氣?憑什麼?就因為他發現了自己掌心的玩具居然被別人惦記著了,發現事情沒有按照他預演的方向走了,所以氣急敗壞的在發脾氣麼?
簡直就像一個幼稚的小孩。
沈璃一笑:「沈璃不敢答應,可不是因為神君的這紙婚約麼,若是神君肯撤回婚約,沈璃今日必定點頭答應了。」她抬手一拜,「還望神君依言,成全我們才是。」
行止唇邊的弧度微微往下一掉,一張臉徹底冷了下來,目光與沈璃靜靜對視,半晌之後,他一垂頭,倏地掩面笑起來:「王爺可真是個容易認真的人。你與拂容君的婚約乃是天帝及眾臣商議而定,哪能由行止一人說了算。只是你若喜歡極了墨方將軍,依著拂容君這秉性……天界也並不是不通情理的地方。」
拂容君忍不住插嘴:「神君為何如此詆毀我……」而此時誰還把他看在眼裡。沈璃只涼涼一笑,聲色微啞:「多謝神君指點。」原來,又只是她一個人在認真啊。被玩得團團轉,被刺激得發脾氣,說氣話……她目光往屋頂上一望,墨方正定定的望著她,可眼中卻難掩失落,想想自己方纔那番話,沈璃覺得自己真是差勁極了。因為婚約所以才不肯答應墨方?這豈不是給了墨方期待麼,她怎麼能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原來,她才是真正像小孩的那個人啊……
「此間事已畢,拂容君且通知洛天神女,明日與我一同回天界吧,在這裡耗的時間未免也過於長了些。」行止淡淡道,「王爺,墨方將軍,今日就此告別,他日怕是再難相見,還望兩位珍重。」
魔界墟天淵的封印重塑完了,地仙之事也已上報天界,行止身為上古神,如此尊貴的身份哪能一直在魔界待著,便是天界,他也不會常去吧。他該回他的天外天,坐看星辰萬變,時光荏苒,繼續做一個寡涼淡漠的旁觀者,與他而言,一切不過是閒事。
再也不會見到麼……
沈璃垂下眼眸,先前心裡若還剩幾絲火氣,那此時,這些火氣便全化為了無奈,讓她鬼使神差一般問道:「神君今日為何尋來此處。」
行止望著天邊,不知在看什麼東西:「自是來尋拂容君的,他來魔界也給你們造成了不少麻煩,此乃天界教育的失職,待回了天界,行止必將所見所聞皆呈於天帝,他日……」他聲音微頓,「若是王爺嫁到天界來的那日,拂容君必定不敢如現在這般造次。」
「神君……不要啊!」
行止手指一動,拂容君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聽行止繼續道:「王爺身體中餘毒尚未清除完全,早些睡吧。」
「不勞神君操心。」
行止目光一轉,在沈璃身前頓了片刻,接著將一旁的拂容君一拽,身影一閃便消失了人影,他走後,清風一起,徐徐而上,如一柄掃帚,清乾淨了天上薄薄的瘴氣霧靄,露出一片乾淨的星空,璀璨耀目。
星星在天空中閃爍,好像是行止在說著,好吧,請你看星星,算是臨別禮物。
神明的力量啊,揮一揮衣袖便能消除萬里瘴氣,可是星光照的確實人的陰影。沈璃看著自己的影子靜靜發呆,走了也好,沈璃心想,眼不見為淨,說什麼將行雲行止分得清楚,她哪裡分得清楚,就算她之前分清楚了,現在也分不清楚了。但現在好,不管是行止還是行雲,都不在了,分不分得清楚又有什麼關係呢,控制不控制自己的內心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遲早也會忘掉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王上。」墨方在屋頂上靜靜道,「行止神君留下的星空很漂亮,你不看麼?」
「不看了。」沈璃只盯著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它有多漂亮,以後就不會想念……省得懷念。今日叨擾了,我還是回府吧。」
墨方默了一會兒:「恭送王上。」
第二天行止一行離開的時候街上好大的動靜。魔君親自為他們送行,魔界的文武百官幾乎都到齊了,唯獨沈璃沒去,堂而皇之的拿著宿醉當借口,在屋裡蹲著逗噓噓。
「它多長時間沒張嘴吃飯了?」看著瘦得不行的鸚鵡,沈璃還是有些心疼,「是不是要死了?」
肉丫聽著外面的熱鬧,分心答了沈璃一句:「從魔宮裡回來就沒張過嘴啦,咬得死緊,怎麼也撬不開。」
沈璃一挑眉,試探性的在它嘴上一點,噓噓「嘎」的一聲張開嘴,瘦成皮包骨頭的身體聲音卻一如既往的響亮:「神君害我啊王爺!神君不是好東西啊王爺!他害我啊王爺!」
「哦?怎麼害你?」
「他害我拔毛啊王爺,他親口說的王爺,對我施法啊王爺!他是混賬東西啊王爺!」
害噓噓被拔毛……他果然是從一開始就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隱瞞她就算了,還對著噓噓施法,讓它險些被餓死。沈璃覺得自己明明應該生氣才對,但卻莫名其妙的笑了出來:「欺負一隻沒本事的鳥,還真是行止神君能幹得出來的卑劣勾當。」
外面的聲音越發響起來,沈璃終是忍不住往門外一望,只見一道金光劃過,街上的歡呼達到鼎盛之後又慢慢衰落下來。
總算是走了啊。
生活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沈璃恍然間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行止已經在她身邊呆了好久,也一起經歷了不少事,突然間沒了這麼一個人倒還有些不習慣。可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上朝,聽魔界各地發生的事,其中邊境報來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令人聞之沉默了,將士們過得都不錯,日子或許比都城還要滋潤一些。這讓沈璃不得不想到與行止一起去重塑封印的那一段路,山中,湖底,墟天淵裡,只有他們兩人……
「沈璃。」魔君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沈璃恍然回神,議事殿中,所有人皆望著她,沈璃一聲清咳:「魔君何事?」
「近來北海水魔一族微有些異動,方才眾將各自舉薦了人才可去北海一探究竟,你點一個主帥吧,此次不為戰,只為練兵,讓有能力的新人出去鍛煉一番。」
這樣的事沈璃也做過幾次,帶著新兵上戰場,磨練他們的技能和膽量,沈璃略一沉吟:「既然是做探查的任務便該派個細心的將領。」她在眾人面前掃了一圈,然後驀地停在墨方臉上。
那日的事後沈璃心裡覺得不大對得起墨方,想與他道歉,但又覺得說得多錯得多,她心裡拿不定主意,不知該面對墨方,所以便有意無意的躲著他,此時打了個照面,沈璃一轉眼:「墨方將軍心細且善謀略,不如便讓他帶兵吧。」把墨方支走有她一定的私心,但墨方確實也是極佳的人選。
魔君點頭:「眾將領可有異議?既然沒有,今天的事便議到這裡吧。」魔君轉頭,「沈璃留下。」
沈璃心裡一打突,估摸著今日是該挨罵了。
陪著魔君在閒石道上走了一圈,往湖邊亭中一坐,魔君就著石桌上的棋子,隨手落下一顆:「與我下幾盤。」
沈璃依言,舉子落盤,不過小半個時辰之後,勝負已分,沈璃輸了。魔君放下手中棋子,道:「此一局棋,你下得又慌又亂,見攻人不成,便亂了自己陣腳,不是沈璃的作風。」沈璃垂頭不言,魔君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兩下,「自打拂容君走後,你好似常常心神不定。」
沈璃一駭,想到拂容君那副德行,登時嘴角一抽:「魔君誤會了。」
魔君沉默的收著盤上棋子,忽而微帶笑意道:「如是也好,近來我身子疲乏,不想動彈,那天界送來的百花宴的請帖,便由你代我去吧。好歹你日後也是要嫁過去的,早些去熟悉一下天界的環境也好。」
沈璃一怔:「魔君……」
魔君起身拍了拍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