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沐松在那一刻的感受完全是懵逼的。

  他柔弱的、溫和的、纖瘦的、沈默的,老實的姐姐,最常見的活動是抱著各國語言自學教材背單詞的姐姐。

  此時拎著一根木棍翻飛在人群裡。

  揮舞出了連他這個初中一霸都難以企及的殺氣。

  挨罵之後他發了會兒傻才反應過來,頭腦空白地加入戰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今天這一架打得格外輕鬆,對頭十幾個人,沒一會就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跟他之前想象中的「惡戰」截然不同。

  「真」校霸喬南對此嗤之以鼻。

  一群初中小屁孩的恩怨情仇,放在他這種老江湖面前實在是太不夠看了,更何況小屁孩們懂什麼打架,他們的「狠」無非是不分輕重而已。

  他們知道拳頭打在哪裡最痛又不會出大事兒?

  他們知道膝蓋怎麼踢才能恰到好處地讓目標喪失力氣?

  這些喬南統統知道,他現在的短板只是沐想想這具身體的體力而已。好在交換的這一個多星期時間裡,他一直都沒落下該有的身體訓練,又憑借對體力極致苛刻的掌控每天增加運動量,截止今早,已經進步到可以在斷斷續續跑完六公裡後,勉強再做十個引體向上。

  雖然依舊遠遠達不到他自己身體的程度,但已經足夠給這群小屁孩吃點苦頭了。

  初中小屁孩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不行,戰局風雲變幻後現場的小弟立刻跑掉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很快失去了對抗意志,只剩下那個好像叫裘廣的老大在喬南的拳下啜泣……

  喬南丟開這個小屁孩,嘆息了一下祖國花朵的病變,然後回到牆角,提起之前放在那裡的袋子,回頭。

  沐松位於滿地哀叫的對手中間,以往鋒利而尖銳的面孔上表情楞楞地,便聽到自家姐姐平靜的聲音:「還站在那裡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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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松現在滿頭血的樣子肯定是不能回家的。

  喬南帶著這個一頭灰髮的小孩七拐八繞地找到一家藥店,進去買了繃帶紗布和消毒藥品,進公園處理傷口。

  傷口不大,沖鹽水上碘伏再包紮,他動作很熟練,畢竟以前因為打架也經常受傷,久病成良醫了。

  沐松卻坐在長椅上,為自己神情平淡的姐姐的一舉一動說不出話。

  公園裡有不少老年人在跳廣場舞,這個角落卻始終安靜著。

  沐松感受著額頭逐漸被繃帶纏繞的觸覺,半晌後冷冷開口:「你不問嗎?」

  喬南手指翻飛打了個結,邊收拾東西邊瞥他:「問什麼?」

  沐松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打架泡女人這種事情,很不堪吧?尤其在這個從小就品學兼優的姐姐眼裡。

  喬南作為過來人,幾乎是一眼就看清了這小子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嗤笑:「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學人混社會,告兒你你還嫩著點,別以為燙個頭說句臟話就是什麼黑道老大了,你跟你那個什麼女朋友那夥人,簡直就是土老帽唱戲。」

  「……」

  沐松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吐槽姐姐地痞無賴似的腔調還是姐姐話裡的內容,他沈默了很久,眼神倔強冷漠:「那個不是我女朋友。」

  喬南:「所以呢?你真的沒發現哪裡有問題?我剛才聽你對頭放狠話的時候簡直尷尬癌都要犯了,你們是在拍90年代tvb黑道劇嗎。」

  沐松的臉色很難看,青春期的少年人自尊心很奇妙,他們能夠接受外界對他們叛逆行為的指責,甚至還會為此引以為豪。可唯獨無法接受對他們所混圈子品味的質疑,更別提這質疑還來自一個在他看來成天只知道死讀書的對象了,他覺得對方簡直是在明晃晃地嘲笑自己老土。

  換做平常他根本搭都不會搭理,畢竟姐姐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好學生形象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她懂個屁啊,不同世界的人說的話有什麼可聽的?

  可偏偏對方剛才還大發神威了一場,畫面如此酷炫,把他和裘廣這群稱霸初中的扛把子們襯托得——

  似乎真的很慫。

  因為英俊的外表和「帥氣」的舉止一直被本校女孩奉作男神的沐松此刻拼命按捺心中鬆動的自我懷疑,他堅決否認:「你懂個屁啊!」

  然後就見對面的少女立刻冷下臉色。

  不等他意識到情況不妙,下一秒,對方的右手已經高高舉起——

  「嗷——」

  喬南把人揍過一遍,將收拾好的塑料袋紮緊後朝沐松懷裡一丟,目光上下掃掃,在對方幾乎要從牛仔褲破洞裡冒出來的一雙腿上停頓幾秒,雙手揣兜一聲冷笑,留下嘲諷的餘韻轉身走了。

  沐松被拍得後腦勺一陣熱,他屈辱極了,很想接著倔強,但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跟上了前方的腳步。

  前方一陣風吹來,刮進牛仔褲的破洞裡,沐松凍得一激靈,忽然就感到羞恥,尤其在前方還走了個穿戴整潔身姿風流的對比對象之後。

  那感覺就好像精心打扮之後信心滿滿去參加米蘭時裝周,卻發現自己的渾身裝備已經是五年前的潮流。

  明明在此之前他還對姐姐身上那種毫無個性的休閑風嗤之以鼻來著。

  現在品味卻忽然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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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很意外的,沐家爸媽都不在。

  喬南沒再搭理沐松,進屋後徑直就回了房間。反倒是沐松楞在門口——他本以為今天無論如何總會得到一番說教才對。

  喬南自己就當過不良少年,他吃飽了撐的,哪有時間跟他說教?更何況叛逆期裡的年輕人,能聽得進他人的勸誡才有有鬼,喬南還記得自己中二的那段時間,那簡直就像枚炮仗,所有來自於親人的只言片語,都有可能成為點燃引線的火種。

  作為校霸,他從小到大身邊出現的小夥伴幾乎都有過這一時期,那些家夥的癥狀輕微些表現在抽煙喝酒,嚴重的根本上不封頂,沐松這樣頂多談談戀愛打打架的,在裡頭根本簡直可以獲封純真懵懂三好青年。

  根本不需要註意。

  真漢子就該自己捱過去。

  回房間換好衣服後給沐家爸媽發了條短信,詢問他倆現在在哪裡,喬南換好衣服後就收到了沐媽的回信,說她和沐爸倆人正在外頭置辦東西。

  置辦東西?那就是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咯?

  喬南趕緊從抽屜深處摸出包煙,打算犒勞犒勞自己打完一架後略顯疲憊的肉體。

  煙剛叼嘴上,房門被咚咚敲響,喬南火都已經打起來了,只能又默默站起身。

  門打開,外頭站著一米七高的奶奶灰小孩,額頭傷口的位置纏了個運動頭巾,繃帶被嚴嚴實實蓋住。

  喬南朝下一掃,那條令人窒息的牛仔褲也換成運動褲了,他心說孺子可教,卻仍為對方打斷自己抽煙而煩躁:「幹嘛?」

  沐家小弟沈默了,目光從姐姐的眉眼掃到身體,一時竟陌生得不敢相認。

  記憶裡的對方,明明跟父母同樣的沈默安靜,她逆來順受,甚至面對大伯一家各種尖酸的刻薄話,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平靜回應,還能反過來安撫暴躁到快要失控的自己。

  可現在,那個總是把自己壓抑到看不出絲毫棱角的家夥,正頂著蓬亂的頭髮,叼著煙不耐煩地看著自己。

  她穿著……一件灰色老頭衫(喬南最愛的睡衣)和一條夏威夷風格的沙灘短褲(喬南最愛的睡褲),尺碼太大,掛在身上鬆鬆垮垮,又趿拉著一雙黑色的人字拖,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吊兒郎當。

  覺得在同為不良少年的沐松面前沒必要像在沐家爹媽跟前一樣克制的喬南,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對方的來意,眉頭一下皺起來:「趕緊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沐松吶吶問:「……姐……你怎麼變這樣了?」

  喬南挑眉,他可是記得沐想想說過沐松從上學起就跟家裡人不太親的,從上了初中之後更是連家都很少再回,對著這麼個家夥,他一點兒不擔心露餡,於是理直氣壯回答:「什麼叫變這樣,我本來就是這樣。」

  每天在沐爸沐媽面前夾著腿走路根本就不是人幹的,他實在懶得再跟除他們之外的人偽裝了。

  本來就是這樣?

  那個,安靜,沈默,隱忍,循規蹈矩的姐姐,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的!?

  一時間沐松就連面孔上終年常駐的狼崽子表情都難以露出,他卡殼了好久,久到喬南都想開口趕他的時候,才低下頭悶悶出聲:「……今天的事,謝謝。」

  喬南用目光審視了他一會兒,側開身子:「進來吧。」

  沐松沒進過這個房間,但一般女孩房間長什麼樣他是知道的,因此在踏入的瞬間,他腳步頓了頓。

  跟他的房間一樣窄小的空間,很難想象如何才能折騰得那麼亂。

  靠牆的單人床上亂七八糟丟了一堆衣服,T恤跟毛衣團成一團從床沿掛到地上,旁邊的書包拉開了拉鏈,鬆鬆垮垮地跟衣服一起癱軟,門對面的書桌已經被堆得看不清木材,試卷和輔導材料高高摞在一起,書櫃上則空空蕩蕩的……喬南居然沒覺得有哪裡不對,一邊懶散地扒拉著頭髮朝裡走一邊隨口說:「坐。」

  沐松:「……」

  坐哪兒?

  沐松無語地看著她,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居然還有著這樣神奇的一面,堂堂一個優等生私下裡比他這麼個小混混還散漫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簡直枉為這一片區人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不過認真想想,他發現自己確實也很少跟對方交流。

  或者說他一直認為自己跟這個家的氛圍格格不入,比如面對那些惹人厭惡的嗡嗡作響的蒼蠅,他的尖銳暴躁總是跟家人們隱忍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久而久之,他開始厭煩這樣憋悶的環境,他無時無刻不想逃離,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能力,然後解決那些問題。

  而此時,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心中出現一些奇妙的感覺,仿佛忽然間,他和姐姐之間就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喬南掃了他一眼,皺起眉頭嘖了一聲,心說真是夠麻煩的,上前抱起床上的一摞衣服擱到椅子上:「坐啊。」

  屋裡倒是沒有異味,但……沐松盯著那個險些被衣服埋葬的電腦椅,他努力忍耐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受潔癖本能驅使,上前擠開姐姐動手收拾起來。

  他動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堆讓人頭疼的玩意兒給搞定了,整整齊齊疊好的衣服重新回到床上——只占據一個小角落,然後沐松開始收拾桌子,輔導教材歸輔導教材,教科書歸教科書,就連試卷都分做不同科目整理成不同的幾疊,亂糟糟的房間一下就清爽了許多。

  有點喬南剛來時的氣質了。

  喬南楞了一會兒,把煙從嘴上取下來,露出了驚喜的眼神。

  可以啊這小夥子,整理房間很有一手嘛!

  居然這麼輕鬆就把他從苦海裡拯救了出來!

  講道理房間那麼亂真的不能全怪喬南,畢竟他從小到大根本就沒做過家務。喬家一則夠大,二則每天都有鐘點工來收拾衛生,過慣了這樣的生活,剛到沐家時,他真的不適應極了。

  沐想想是個相當自立的人,不管學習還是生活,都一點不給爹媽添麻煩——她的衣服全都是自己洗的。

  喬南用不來沐家那個老式到百度都百度不到說明書的洗衣機,又不能貿貿然去問,他還愛乾凈,不論春夏秋冬,每天都得從裡到外換一身衣服,短褲襪子那些還好,可以直接穿完就丟,可衣服那麼大的目標能怎麼辦?

  沐想想的衣服還少,照他這個換法,兩天都撐不到。

  喬南只好買回來一大堆先換著穿,打算等攢夠一定的臟衣服數量,再找個沐爸不在門口的機會,翻窗戶送去乾洗店處理。

  現在好了,有了勤勞勇敢的沐小弟,直接可以省去翻窗戶的工序!

  喬南見沐松疊好衣服收拾好書桌後似乎就想休息的樣子,趕緊發號施令:「順便幫我拿去洗一下吧。」

  沐松抱著一疊黑灰白色的T恤,神情銳利地與他對視,滿臉都是不情願的表情。

  五分鐘後。

  沐家衛生間裡老式的洗衣機咚咚咚開始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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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沐爸沐媽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時,差一點被眼前的一幕閃得雙目失明。

  他們離家出走的小兒子正舉著晾衣桿,一件一件朝晾衣繩上掛衣服!

  沐媽手上的編織袋哐當一下就掉地上了,裡頭發出疑似鐵器碰撞的聲音,把正在幹活的沐松驚得回過頭來,臉上當即露出尷尬的神色。

  雙方短暫的沈默被房間裡出來的喬南打破,他盯著門外堆成小山的袋子,趕忙上來幫忙:「……什麼東西啊那麼多?」

  沐媽和沐爸勉強將自己的視線從陽台上舉著晾衣桿的似乎已經陷入僵硬的小兒子身上挪開,沐爸憨笑:「不用你搬不用你搬,爸爸自己來,袋子臟,就一些鍋碗煤球什麼的。」

  喬南沒理會他的驅散,動手把幾個編織袋朝裡搬,一邊朝陽台喊:「過來幫個忙啊!」

  沐松遲疑了一會兒,放下晾衣桿陰著臉過來了。

  門一關沐媽就興奮地蹲下開始收拾,她拉開編織袋,從裡頭一樣樣朝外搬——鑄鐵鍋、鍋鏟、麵粉、一大堆不銹鋼的小盤子,什麼搪瓷杯一次性筷子包,喬南看得簡直莫名其妙:「你們買這些東西幹什麼?」

  沐媽還在氣喘籲籲,臉上卻帶著笑,手心全是灰,一抹汗臉上馬上臟了一道:「哎喲我的寶貝閨女,昨天不是你說的嗎,說你爸這個手藝弄點吃的能賺錢,把你爸給激動的,昨晚一宿沒睡,今天著急忙慌就開始籌備了。」

  沐爸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你別聽你媽瞎說,明明她比我還激動。」

  又有些心疼地皺起眉:「就這點東西加在一起要一千多呢。」

  他一個月也未必能賺到這個數。

  沐媽趕緊道:「沒事沒事,做生意肯定得花點本錢,本錢花出去,未來說不定就幾倍幾十倍賺回來了。」

  沐松沒經歷昨晚那碗麵條,聽得摸不著頭腦,喬南回憶起自己的那句無心之語,卻十分無言——昨晚吃那碗麵條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沐爸沐媽今天就去買回來一堆東西,中間差了有十個小時嗎?這對夫婦做事情……真是太有效率了。

  沐爸沐媽確實都是做實事的性格,昨天聽到喬南無意說到的話後,他倆就躺在床上直接一宿沒睡,你一言我一語地,直接就把一個小生意的脈絡給梳理了出來。夫婦倆那個激動啊,早上起來什麼都沒幹,一上午都在列清單,中午就直奔集貿市場,忙到了這個點鐘。

  沐爸騎著他那輛政府發的殘疾人電瓶車跑了一整天,這會兒居然一點也不露疲倦,興沖沖地把地上的材料歸置了一下之後,就提著一大袋尖椒朝廚房跑,沒一會兒,客廳裡就嗅到了一陣清爽的青椒味兒。

  喬南給他風風火火的樣子弄得有些懵,怎麼這就開始做起來了?

  沒一會兒就見沐爸從廚房裡端出一個巨大的臉盆,擱在餐桌上,開始調料,弄了一堆料酒啊醋啊醬油朝裡倒。他這樣節約的人,竟然少見的不心疼東西,咕咚咚倒空了好些調料瓶,直到料汁完全浸沒臉盆了裡那些切成了指節寬的尖椒段。

  屋裡的青椒氣味立刻又被一股酸酸甜甜的調料味蓋下,喬南被他做菜時的豪放鎮住:「這是什麼?」

  「爸腌點辣椒,明天拿來當調料。」沐爸解釋完後又聲音洪亮地喊,「行啦這裡不用你們幫忙,明天你倆也得上學,趕緊回去睡吧!」

  「明天?」

  喬南一瞬間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今天一天時間你們連店面都搞定了?!」

  「怎麼可能。」在那搬一個很奇怪的超大的還帶很多小抽屜的不銹鋼貨櫃的沐媽用看傻子的眼神掃向女兒,「A市店租那麼貴,隨隨便便不得個好幾萬?我們家哪裡有錢哦傻孩子,我跟你爸先租了三天青年廣場的早餐攤,試試水,如果生意可以的話,後天就可以領辦衛生證和許可證了。」

  夫婦倆一齊笑起來,沐爸已經腌好了辣椒,又去廚房搬出一大袋香菇拿出來切,旁邊還有肉丁,他似乎還有什麼大工程。

  他倆都一副對自己做的事情理所當然的態度,喬南卻直接楞在那。

  這他媽也很超神了啊……

  一天時間……不,應該是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就確定了項目方向項目種類經營方式和銷售渠道,還搞定了項目材料,聽起來似乎還順便去跑了證件辦理。

  講道理喬家公司裡都未必能找到幾個業務效率那麼高的員工好嗎?

  這對夫婦外表其貌不揚的……性格真的是有點了不得哦。

  那邊沐爸簡直殺氣騰騰,菜刀掄得飛快,喬南腦子裡轉了個念頭的功夫,他已經搞定了第二道材料,然後去廚房架起了鍋子。

  肉丁香菇丁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食材被熱油一下激出奇香,喬南肚子一陣餓,不敢再呆下去了,趕緊起來起來打算回房間,順手扯了還在發呆的沐松一把。

  沐松的視線落在廚房方向,久久沒能回神,前些日子他沒在家,以至於這居然是他第一次碰上沐爸做飯!

  那道站在廚房裡掂著鍋鏟意氣風發的身影何其的熟悉又何其陌生!

  他不過是一段時間沒回家而已,為什麼父親也出現了那麼大的變化?他不再像昨晚或者以往每一次和他爭吵時那樣渾身充斥著對生活的無力感,反而頂天立地,變得和他曾經幻想過的那個父親的形象……越來越接近了。

  沐松怔在那,喬南拽了一下竟然沒拽動,自己歪了一把,披在老頭衫外頭的外套下擺被旁邊那個袋子勾了一下。

  啪嗒一聲。

  正蹲在地上整理一袋袋澄面的沐媽循著聲音不經意擡頭看去,目光登時直了,下意識伸手一撈——

  紅彤彤的,一包軟中華。

  喬南:「……」

  眼見沐媽抓著那包煙在短暫的發楞後神情一點點變得嚴肅,然後擡頭,似乎要看向他的樣子。

  霎時間他腦海中風雲變幻山呼海嘯靈機一動轉過身來——

  「啪!」

  還在怔怔看著父親做飯的沐松後腦忽然一痛,他下意識擡手,捂著頭茫然地轉過臉。

  下一秒他姐已經毫不留情地揍了下來:「……你個臭小子……」

  沐松:「……」

  他姐毫不退讓對上他寫滿問號的雙眼,方才小秘密般的吊兒郎當已經一掃而空,渾身散發著凜然正氣:「……才多大就跟人學著抽煙!」

  「什麼什麼!」正在燒湯的沐爸立刻一瘸一拐地奔了出來,掃過客廳的家人,又看向已經站起身來的妻子手上捏著的那個煙盒,他表情立刻變了。

  「臭小子!!!」

  「爸!」他正要過來,又忽然被女兒打斷,轉頭看去,就見女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回房間拎出個紙袋來給他,「我都忘了,今天去朋友家玩,這是朋友家裡讓我帶給你的禮物。」

  沐爸的腦筋還停留在小兒子居然學會了抽煙的噩耗上,對禮物毫無興趣,只是女兒都已經上前了,只能給面子低頭看一眼。

  這一看立刻頓住,他伸手抽出裡頭的茶餅:「這是普洱吧?」

  喬南連連點頭,這可是好年頭的普洱,他爸珍藏了許多年,一般都舍不得拿出來待客的好東西。

  就見沐爸拆開茶紙,湊上去嗅了嗅,露出了非常驚喜的笑容:「真是好茶——」

  他剛鬆了口氣,緊接著便聽對方說出了後半句話:「剛好今晚給你們煮幾個茶葉蛋,明天帶到學校當早飯吃。」

  沐爸說著就抱著那個茶餅忘記了抽煙之類的事情轉身走了。

  喬南站在原地,頭腦在阻止他和不阻止之間來回抉擇。

  一分鐘後,他轉身回到了客廳裡,對上正用無比覆雜的眼神看著他的沐松。

  喬南沈默了一會兒,還是轉頭先朝沐媽下手,抽走對方拿著的那包煙:「沒事兒媽,你忙你的,我來跟他說,一會兒順便把煙給丟了。」

  然後在安撫住好騙的母親之後,與沐松再次四目相對。

  「……」喬南沈吟了一會兒,「要不你接著曬衣服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