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沉帶白錦曦去了江邊的一家融合餐廳。
餐廳風格十分時尚舒適,紅褐色木窗將雅間與大廳隔開,頭頂是荷花狀的白燈。窗外,就是長江。
錦曦在他對面坐下時,心想:看來他還是真喜歡這些古風的東西。
服務員送上菜單,韓沉接過,低頭翻著,問:「想吃什麼?」
錦曦答:「我又沒來過,你點吧。」
「嗯。」
錦曦就單手托著下巴,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錦曦最常吃飯就是跟徐司白和周小篆。小篆就不用比了。跟徐司白相比,她發覺韓沉的風格果然很不一樣。
徐司白每次點菜,都是溫文爾雅、進退有度,服務員都不好意思跟這位溫潤書生大聲說話的。
而韓沉呢?
夾克脫掉了,搭在沙發上。Polo衫領口的扣子是鬆開的。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翻著菜單,車鑰匙扔在桌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還真像個公子哥……可偏偏是個刑警。
他點了幾樣菜,忽然抬頭問服務員:「冰鎮瓜汁血燕今天有嗎?」
服務員笑答:「有的。」
「給她來一例。」
服務員退了下去,錦曦愣住了。
她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韓沉要給她點燕窩。不是錢的問題,就是奇怪,難道她看起來很需要補?
「幹嘛點燕窩?」她問,「那麼貴。你工資才多少啊。」她這說的是大實話,不管怎樣,花的是他的錢,沒必要點這種奢侈的東西。
他偏頭點了根菸,往後一靠,答:「嗯,請你吃了這頓,接下來我要吃一星期泡麵。」
白錦曦也不知道他的話的真假,輕輕地「哼」了一聲。可心裡,莫名就有點捨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捨不得什麼。
他抽了兩口煙,看向她:「哪天到的?」
白錦曦回憶了一下,答:「上週日。」
他呼吸間輕輕噴出白色煙霧,沒說話。白錦曦反應過來,他必然是想到了,她是那天給他發的短信。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韓沉端起茶喝了一小口,問:「明天的培訓選拔你也參加?」
白錦曦有點莫名其妙:「當然。」這不是廢話麼,明天是最後一天啊。
燈光下,他的眼睛顯得格外黑,讓她有點看不透。
她轉著茶杯,開口:「你上次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他慢慢喝著茶:「沒有。」
「哦。」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這幾天的培訓課程怎麼樣?」
說到培訓課程,白錦曦還是有很多收穫的,於是一門門課程跟他說了起來。而他安靜地聽著,始終注視著她。墨色濃郁的雙眼,令白錦曦的心跳有些不穩。
最後說到課業成績,她很得意:「我和小篆是培訓班裡第一、二名呢。他第一,我第二。」
「周小篆?」他低聲重複,顯然也有點意外。
錦曦點頭:「是啊。你不知道吧。他呀,是個學霸。別的不行,就是考試厲害,考試帝啊。我僅次於他。」
他看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深沉,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這時,服務員上菜了。錦曦拿起筷子,夾了一樣,又夾了一樣……
居然都超級好吃……
她抬頭瞟他一眼。
難怪他那麼挑剔,口味很刁嘛。
韓沉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他吃飯時跟平時的樣子有所不同,拿筷子的手勢很漂亮,吃得比較慢。並且只吃自己喜歡的,一盤荷塘月色,只看他反覆夾藕、再夾藕,香菇、西蘭花、木耳卻完全不沾;而兩個辣的菜,他一筷子也沒伸。
不知怎的,這麼安靜地兩個人吃著飯,錦曦的心情卻慢慢飛揚起來。
——
吃完飯,兩人走出餐廳。天已經黑了,長江兩岸,燈光璀璨。錦曦揉了揉肚子,提議:「走走消消食吧。」
「嗯。」他將夾克搭在肩上,走在她身側。
江岸邊,是雜草叢生的灘塗,中間被人踩出一條路。兩人便沿著這條路,慢慢往前走。江風徐徐吹來,有小孩從身旁嬉鬧跑過,一時誰也沒說話。
錦曦白天已經看過長江,開闊而渾濁,猶如海面。可此刻從江邊走過,卻是另一番景緻:江水是暗黑的,也是澎湃的,隨著輪船駛過,不斷拍打著岸邊。黑夜中潮起潮落,聽在耳裡,令人的心彷彿也空曠起來。
「過去看看。」她提議。
韓沉沒有異議。
站在江水邊,腳踩在沙土裡,風更大了。錦曦望著遠處一層層平緩推來的浪,只覺得很喜歡,雙手張開放在嘴邊,「啊啊——」地大喊了幾聲。
一轉頭,韓沉低頭在點煙。火光映亮了他的臉,他在笑。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瞬間在白錦曦心底蔓延開。她轉頭看著江水,不讓這種情緒在臉上洩露出來。
心念一動,也帶著幾分好玩的勁頭,她再次張開嘴大喊:「韓……混……蛋……哪……」尾音拖得很長,還帶著點顫抖的花腔,不像是在喊人名,倒像是老城每天走街竄巷賣臭豆腐的老人的吆喝。她瞬間福至心靈,繼續喊出了很對稱的下一句:「臭……豆……腐……哎……」
「咳咳……」韓沉居然被煙嗆到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會喊。」
白錦曦轉頭望著他笑,瞬間怔住了。月光之下,他的臉卻是模糊的。一雙眼睛裡隱約映著燈光,晦澀如同她身後的這一江秋水。
他還握著她的手指,錦曦的心跳「撲通、撲通」加快了。
「走吧。」他鬆開了她的手,轉身之時抬手吸了口煙,然後就一個人朝前方走去。
白錦曦:「……哦。」跟了上去。
——
韓沉開車送她到酒店樓下時,已經是九點多。
酒店門口一直有人進出,錦曦怕遇到認識的人,也不敢多停留,跳下車:「那我走了,再見。」
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嗯,再見。」
白錦曦走了兩步,又回頭,很客氣地笑著看著他:「什麼時候再去江城啊?記得聯繫我,我請你吃飯。」她可是後天就要火車走了。
隔著車玻璃,韓沉看著她,慢慢笑了:「好。」
錦曦有點無法直視他那雙眼睛,轉身走進了酒店。
——
剛掏出門卡,刷開房門,隔壁的門立馬打開了,周小篆跳了出來,一臉興奮地盯著她。錦曦沒搭理他,推門進屋,就往床上一躺。
小篆湊過來,盯著她的臉不出聲。
白錦曦閉著眼睛問:「幫我請假了嗎?」
「請了請了。」他試探地問,「我有沒有看錯,剛才開車送你回來的是韓……」
錦曦睜開眼,衝他笑笑。然後起身就把他推出了門:「大半夜你跑到一個女人房間幹嘛,知不知道避嫌啊!」
「我靠老大你變了……」在小篆的抗議聲中,錦曦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洗完澡,再躺回床上,一抬頭,就望見窗外一輪明月。
跟江灘上一樣的月亮。
她抬頭看了看時間,韓沉應該已經開車回到家了吧。
心裡彷彿被一隻小手輕輕撓著,有點癢,又有點亂,摸出了手機,翻到他的號碼。
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呢?
可腦海裡又突然閃現剛才那一幕——
他轉過頭去,鬆開了她的手。
鬼使神差般,又想起很多天前,兩人騎車回警局的那個晚上,他一個人站在樓下抽菸的樣子。
還有上週的視頻會,唯獨他一人頭也不回,抽身離去。
……
心裡突然好像有某一處澀澀的有點疼。她盯著手機屏幕半天,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機丟到了一旁。
——
韓沉回到家,照舊是一室寂靜。
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十點多了。走到沙發坐下,點了根菸,拿起手機。
兩條短信,都發自辛佳。他直接點了刪除。
然後最新一條短信,就變成錦曦發來的,還是上週日剛到嵐市時那條。
他含著煙看著她的名字,長指停在鍵盤上,幾次想要輸入,靜默良久,終究還是將手機扔回桌上。
長夜孤深,他靠進沙發裡,手搭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就這麼想著想著,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