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錦曦之慟

「他很可能心理變態了。只要他願意,整個城市都會成為他的獵殺場。」

白錦曦講完這句話,所有人都沉默著。

她自己卻怔住了。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之前在官湖派出所,當然不可能辦過連環殺人這種大案。可為什麼剛才說出那番話,心中卻湧出一種熟悉的感覺:緊張、冷肅,以及隱隱的……刺激感。

就好像,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她沒來得及細想,因為一名刑警將死者陳西賢對門的鄰居領了過來。她和小篆立刻走了過去。

——

鄰居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家庭主婦,站在發生了命案的屋門外,臉色有些蒼白。

「對面的小夥子,我們平時根本沒什麼接觸。倒是在樓道里碰到幾次,他整天獨來獨往戴個耳機,也不理人。」她說,「不過一看就是不務正業,整天窩在家裡,垃圾全堆在門口,保潔來每次都罵。警察同志,他是不是被那些混混殺了啊?」

錦曦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她答:「這些小青年,很多都吸毒的。我聽樓上的趙阿姨說,有一次還看到他在小區門口被兩個混混打,說是沒給買搖頭丸的錢。現在吸毒的人都很囂張的。」

「他平時有什麼親戚朋友嗎?」

主婦想了想,嘆了口氣答:「親戚沒看到。但是他之前有個女朋友,經常來,人還挺和氣,那段時間也沒見往外扔垃圾了,看著人不錯。不過好人命都不長,聽說那女孩後來出車禍死了,這小夥子那幾天一直在小區裡燒紙錢,還被保安罵了。唉……女的也死男的也死,吸毒的就沒有個好下場!」

送走了這位主婦,小篆說:「陳西賢是個社會敗類,他的女朋友死了,然後自己也被幹掉了。你說,殺手是不是覺得陳西賢沒必要活在這世界上,所以挑中了他啊?」

錦曦腳步一頓。別說,小篆的話聽著還有點道理。

她拍拍他的肩膀:「行啊,有長進!不過現在下結論還為之過早,看完另一個死者再說。」

兩人走進屋,就見韓沉三人站在留有彈洞的窗玻璃旁。嘮叨哥在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了一個……量角器。

錦曦和小篆都被這極其原始的工具震了一下,嘮叨哥卻一臉嚴肅半蹲下來,拿著量角器對著彈孔前後左右地量。

錦曦走到韓沉身邊,小聲問:「這樣也行?」

「你以為我會招低手?」他眼睛盯著彈孔,左手把右手的黑手套緊了緊。

不招低手,那意思是招的全都是高手了?錦曦彎了彎唇,誰知就聽到他說:「除了犯罪心理,就沒高手。」

錦曦:「……」

這人!

這時嘮叨哥擦了擦額頭的汗,站了起來:「子彈並不是從正前方垂直射入玻璃面的,而是有一個50。3度角的偏移。也就是說——」他的手往陽台右前方一指:「子彈是從那個方向射來的。而那個方向,狙擊槍的有效射程內,只有那一棟建築。」

眾人全隨著他的手望過去。那是相隔一、兩百米遠的一幢18層住宅樓,周圍有一些樓房,高矮林立,都是些老樓,十分擁擠。另外還有一些棚戶區。

嘮叨哥繼續說道:「而子彈與水平線的交角是13。8度,兩棟樓之間的距離是155米,這兩棟樓的平均層高大約都是3。5米,所以子彈是從……」

「天台。」韓沉轉身朝外走去。

冷面哥立刻緊隨其後。嘮叨哥愣了一下,也跟上去,還不忘念叨:「我神的腦子,真他媽快。」

錦曦撞撞小篆胳膊:「考試帝,你怎麼沒算出來?」

小篆:「我還沒來得及掏計算器……」

——

這一帶的房子雖然不新,但好歹是市中心,比較繁華和擁擠。他們一路走過去,就看到路旁停車線或者停車場裡,停了不少車。還有一些車違章亂停。卻不知一個小時前案發時,凶手是否就藏匿在其中某輛車裡?從他的陰暗世界,混入普通人的生活中,準備實施他的獵殺?

一上天台,他們就看到了那個標誌。

「T」。

一個紅色的、酷似大寫字母「T」的圖案,被人用油漆噴在天台一側內壁上。而那個方向,正好對著死者居住的樓房。

嘮叨哥幾乎是第一個撲上去,左手掏出一把游標卡尺,右手摸出一把螺旋測微器,就開始量。

其他幾人也緊跟過去。冷面哥在內壁旁蹲下,手套在地面輕輕一擦,抬頭看著韓沉:「周圍都有灰土,唯獨這一塊被人仔細擦拭過。」

韓沉點點頭。

嘮叨哥接口:「角度也剛好,這裡就是射擊點。我靠,在射擊點留下個『T',小白妹,趕緊分析下,他這是什麼心態?」

白錦曦瞥他一眼:「你當我神仙啊,光一個T看得出什麼。搞不好他想表達的不是T,而是一顆釘子呢?」

話雖這麼說,她卻仔細打量著這個T。一眼望去,只覺得顏色如血,很是刺目。又正對著陳屍的方向,感覺就像是……

把這個標誌,釘在了屍體上。

她抬起頭,卻見韓沉一個人沿著天台邊緣,慢慢地繞行著,眼睛望著下方,不知道在幹什麼。嘮叨哥還在原地玩耍,而冷面哥忽然轉身,往右前方走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蹲了下來,他面前恰好堆放著一堆雜物,而他開始在其中翻找。

錦曦看著他們,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激盪。

韓沉說得對,他們都是高手。

於是她也原地蹲下,捧著下巴,開始全神貫注地思考。

「找到了。」冷面哥忽然站了起來,臉上居然極其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容,舉起手裡的東西:「彈殼。」

韓沉走過來接過,看了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找到彈殼,意味著可以用專業儀器分析出關於那把槍的更多線索。小篆立馬掏出證物袋,接過彈殼放進去,然後有些崇拜地看著冷面哥:「冷面哥,你是怎麼知道彈殼藏在這裡的?」

冷面哥已經對這個外號沒有情緒反應了,抬頭看了看天,答:「今天無風,這個型號的狙擊槍,射擊後彈殼基本往右方彈射,彈射距離也可以推斷。」

小篆:「哦……」

這時韓沉朝小篆伸手:「紙、筆。」

小篆立馬從包裡掏出筆記本和圓珠筆,遞給他。韓沉撕下一張,丟還給他,走向了天台邊緣。

錦曦一直看著他的動作,見狀起身,湊了過去。

「你在幹什麼?」

他的手指本就修長白皙,握筆的姿勢也格外漂亮,在紙上畫了數道彎曲折線,才看她一眼:「看不懂?」

「嗯……」

「正常。」他將筆丟給她,轉頭,「冷面。」

被省略的冷面哥神色如常地走過來,韓沉將紙遞給他。

「你從樓梯下到八層,再從八層平台跳到那棟樓頂。後面的路線不用我說,你應該能看懂。」他說。

小篆和嘮叨哥都圍了過來,冷面哥拿著他畫的地圖看了一會兒,露出微笑:「這是凶手的逃生路線。」

「嗯。」韓沉偏頭點了根菸,淡淡吐出個煙圈,「跑吧。小篆計時。終點位置再安排一個人計時。」

除了冷面哥鎮定地脫了外套扔給嘮叨哥,又原地活動了一下筋骨,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這怎麼……就把逃生路線給畫出來了啊?

——

兩分鐘後。

站在天台,遙遙望著冷面哥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奔跑跳躍在一排低矮的樓房頂上,錦曦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嘮叨哥最先耐不住困惑,開口:「老大,這路線怎麼畫出來的啊,你怎知道凶手一定是走這條路?」

香菸夾在黑色手套的指間,韓沉輕吸了一口,答:「狙擊槍體積大,凶手一定不會一路背著步行往返,那樣太引人注目。他會開車,並且平時將槍藏在車裡。」

三人同時點頭。

「他不會把車停在停車場,因為有攝像頭。只會把車停在公路邊的停車帶裡。」他說。

小篆插嘴:「這附近很多人違章亂停車,他也可以隨便找個隱蔽的地方停啊。」

「不會。」

「不會。」

韓沉和白錦曦的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錦曦開口:「任何一個熟練冷靜的罪犯,作案時都不會違章停車。因為萬一被交警抓住,等於是把自己送到警察手裡。更何況他還是職業素養更高的殺手,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小篆和嘮叨哥同時「哦」了一聲。

韓沉繼續說道:「來的路上我看過地圖,這附近有五條馬路上,畫了停車帶。其中一條就在樓下,但凶手肯定不會用,因為那是我們首要搜索範圍。」他微闔眼眸吸了口眼,看著前方:「冷面跑的,就是能通往其中一條停車帶的,最近的路。其他路線都太遠,會留下更多痕跡,他一定不會選。」

嘮叨哥已經聽得滿眼崇拜,不再發問。小篆飛快用筆記錄著韓沉說的要點,而錦曦眼珠一轉,問:「你怎麼知道你畫的路線,就一定是最近的?」

韓沉單手搭在天台邊緣,另一隻手撣了撣菸灰:「嘮叨,怎麼才能讓一個路痴明白路?」

嘮叨哥和小篆嘿嘿一笑,錦曦「切」了一聲,扭頭看向一側。

韓沉抬眸看著她微紅的臉,笑了。

「所以……」嘮叨哥接著韓沉的推理說下去,「槍響案發時間很清楚,我們只要計算出凶手逃離的時間,再篩查那條公路周圍、那個時間點附近的監控錄像,凶手的車就一定在其中!範圍一下子就縮小了!」

「嗯。」韓沉含著煙應了一聲。

小篆激動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低喃:「那就離破案不遠了,太快了太快了。」

「不一定。」韓沉說,「只是找到了車。」

儘管他這麼說,小篆和嘮叨哥依然是笑眯眯。

錦曦心情也有點複雜。既高興,又驚訝。而看著他的側臉,還有那烏黑的眉目,又有那麼點欽佩。

誰知這時韓沉忽然偏頭,看向她:「準備一下。」

錦曦:「幹嘛?」

「你下一個跑,我帶你。」他說,「時間緊張,再找一個女警很難有你的身手。我剛才看了,需要跳躍的垂直落差都不大。你應該可以。」

「……好。」

兩人都脫掉外套,並且活動筋骨。小篆和嘮叨哥也明白過來,小篆點點頭:「還是老大想得周到!凶手也有可能是女性,所以讓小白跑一次。不過她又不認識路,所以老大親自帶。」

錦曦原本沒覺得什麼,現在聽他對韓沉一口一個老大,就似笑非笑看著他:「小篆,衣不如舊,人不如新哪。」

小篆沒聽明白,一臉懵懂。

錦曦的後腦卻被人拍了一下。

「心眼兒。」他摘下手套丟給小篆。

這聲「心眼兒」說得是低沉散漫,京腔十足,還帶著點淡淡的橫勁兒,錦曦莫名心頭一甜,居然挺受用。

兩人並肩站在畫著T的天台邊緣,錦曦背著小篆的包,裡面還放著幾塊磚頭,以模擬狙擊槍袋的重量。剛剛冷面就是背著這個包跑的。

韓沉轉頭看著她:「一路小心,跟緊我。不要往下看。」

「好。」

小篆一揮手,韓沉便跑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樓梯口。錦曦一鼓作氣,跟了上去。

——

八樓樓梯口多了扇門,一推門出去,就是開闊的平台。此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陽光正是熾烈,錦曦一抬頭,就看到韓沉手撐在陽台邊緣,一躍而下,黑色身影轉瞬即逝。

好在陽台與另一座樓房的頂層是緊挨著的,垂直距離只有一米多。錦曦在陽台邊緣一停,閉著眼也跳了下去。

一落地,手撐在地上,就見韓沉已經跑到了樓頂另一側,正要下樓梯。見她無事,他轉身就消失了。

錦曦忽然微愣。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剛才一瞬間的走神有點莫名其妙,於是收斂心神,繼續追了上去。

這棟樓下到5層,就有條走廊,連接到另一幢樓的樓頂。上世紀90年代,很多單位就喜歡修這樣的樓。錦曦穿過走廊,一眼就看到韓沉在下天台邊緣的一段樓梯。

錦曦突然又愣了一下。

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臉非常清晰。他一隻手搭在樓梯扶手上,眼睛看著下方。黑色短髮垂落額頭,側臉棱角分明。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轉過臉去,一躍而下。

太陽就在頭頂,錦曦一低頭,就看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平台上,而她的影子緊緊跟隨,還在奔跑。而周圍,繁華都市,綿延千里,空囂無聲。

就在這麼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突然狠狠一縮。

狠狠的。毫無預兆,全無防備。

心臟部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痛,瞬間蔓延開。如血脈般侵襲全身。

錦曦腳步猛地一頓。

但下一秒,她馬上意識到正在辦案,立刻又跑了起來。

可再抬頭,雙眼已經掉落淚水。

……

怎麼回事?

為什麼跟韓沉這樣奔跑追逐的一幕,會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為什麼心口壓抑地就快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就像那天她在夢中哭得難以自抑?

……

理智令她保持速度奔跑著,也許是因為剩下的路比較好跑了,韓沉與她的距離逐漸拉開,也沒發現她的異樣。

然而她的雙眼已徹底模糊,跑過一段又一段屋頂,跳過一道又一道阻隔。她明明跑在這裡,人卻好像在另一個場景裡。

那個場景裡,有同樣一個沉穩而矯健的男人,在前方跑著。而她緊緊跟隨。他們的影子,就像此刻一樣,彼此遙望,卻又追逐纏繞,只為一個共同的目標。

世上再沒有另一個人,能夠取代他們對彼此的意義。

……

錦曦沒法跑了。

她慢慢停下來,把臉埋進雙手裡,蹲了下來。

那個夢中的男人。

他也曾經跟她這樣一起奔跑過嗎?

他是否也曾頻頻回首,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他也曾,跟她追逐過同樣的理想和目標嗎?正義、公平、刑警的職責,還有他們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情?

為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叫什麼?趙什麼?她已經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而他也已在他處娶妻生子。可為什麼這份感情,在被她遺忘的記憶深處,還濃烈得像火。一旦被喚起哪怕一點端倪,就灼痛她的全身肺腑?

……

她低著頭,看著淚水大滴大滴掉落在地面。

直至,眼前多了一雙黑色運動鞋。

胳膊一緊,被人用很大的力量從地上拽了起來。她一抬頭,就看到了韓沉。

他的額頭還有汗水,T恤濕透貼在胸膛,手掌也熱得灼人。他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臉,帶著薄繭的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微澀,微疼。

深黑深黑的眼,就這麼凝視著她。

「怎麼回事?」

錦曦轉過臉,避開他的手:「沒事。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對不起,你要換個女警來測試了。」

她想揮開他的手,他卻扣得更緊。

錦曦深吸口氣,抬頭,露出尷尬的笑容:「我剛才往樓下看了一眼,結果又恐高了。情緒有點失控……」她說的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合理,因為很多有這樣那樣恐懼症的人,被逼到關頭,都會情緒失控。

韓沉看著她的臉,手慢慢鬆開。

兩人就這麼靜默著。

「是我考慮不周。」他忽然開口,「讓你跑,本意也是希望你能過恐高這一關。我讓他們換人,眼淚擦了,跟我下去。」

低沉的嗓音,竟難得地帶了幾分溫軟。

錦曦鼻子又是一酸。她趕緊擦了擦眼淚:「不關你的事。我下次繼續努力。」

——

坐回車上時,錦曦的眼睛還紅腫著。這一車上誰不是目光如炬,但連嘮叨都乖覺地都沒發問。

他們坐的是一輛7座SUV,小篆和錦曦坐在最後。他戳戳她的胳膊,小聲問:「怎麼了?」

「回頭再跟你說。」

事實證明,當某些男人臉色不善時,旁人誰都不敢跟他說話。

冷面開車,韓沉坐在副駕。他的手搭在車窗上,一直在抽菸,眼睛看著窗外。

然後一路都安安靜靜。

——

另一個受害者,叫鄭成志。

他的遇害時間是昨天中午,屍體已送檢。但案發現場還保持原樣。黑盾組一行人抵達時,他的妻子嚎啕大哭,嚷著一定是誰嫉恨她老公,要求警方一定抓住凶手。

鄭成志四十二歲,無業,到處打點零工。因為老房子拆遷,賠了兩套房子,所以日常生活還算過得去。

「除了你,鄭成志還有那些親人?」小篆問。

他妻子哽咽答:「還有個弟弟,在上海做工,明天才能趕回來。」

「朋友呢?」

她恨恨答:「他的狐朋狗友很多,抽菸喝酒打牌,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說完又哭了起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啊!」

小篆點點頭,心裡卻很清楚,肯定不是這些人做的。

韓沉帶著嘮叨和冷面勘探現場,錦曦便去樓上樓下鄰居家敲門。

樓下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聽明來意,把她請了進去。

「哎,警察同志,你說這好好的人,怎麼就被人用槍殺了呢?」老太太感嘆,「現在槍管得嚴啊,成志是招惹了黑社會吧?」

錦曦語氣溫和地答:「目前還不能下結論。奶奶,你在這裡肯定住很久了。這鄭成志平時為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仇人,糾紛呢?我們問這些,也是想盡快破案。」

老太太點點頭:「我明白。」她看向錦曦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這個成志啊,小時候還是個好孩子,也孝順。但是長大後工作不好,娶了媳婦,慢慢就變了。四十歲的人了,也沒個正經事幹。他們兩兄弟,爸爸死得早,我跟他媽媽是一起看著他們長大的……」

「他母親……」

老太太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淚光:「他媽媽上個月過世了。辛苦了一輩子,把兄弟倆拉扯大,卻死得辛苦啊。跟我一樣,人老了,不中用,從家門口失足摔下樓梯。唉……」

錦曦靜默片刻,撫了撫老人後背,又問:「那他們兩兄弟,平時對媽媽怎麼樣?孝順嗎?盡心嗎?」

老太太安靜了幾秒鐘,答:「老二成達一直在外地打工,不過逢年過節聽說都寄錢回來。成志心是好的,但他是那麼個性格,整天抽菸喝酒,哪裡管得了他媽。又娶了那麼個媳婦。老人家心裡,其實一直挺委屈啊……」

——

錦曦走回鄭家,鄭成志的妻子已經走了。案發之後這幾天,她跟兒子一直沒住在這裡。

一進門,就見他們幾個已經完成勘探,站在客廳裡。看到她,都抬頭看過來。

錦曦的視線跟韓沉在空中一對,立馬移開。

「錦曦。」他開口,「有什麼結論?」

錦曦心頭暖了一下。

儘管他提起犯罪心理都是一臉不屑,但事實上,不管是陳離江案還是現在的案子……

他都在傾聽她的話。

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想起今天他們幾個各顯靈通,就剩她還沒露一手了。

微微一笑,走到他們中間,先朝韓沉伸出手:「給支菸先。」

嘮叨插嘴:「小白你好大架子。」

韓沉的目光從她臉上滑過,伸手進口袋,摸出根菸,丟給她。錦曦接過,因為是在犯罪現場,她沒有抽,而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夾在手指間轉啊轉。

「他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年齡25-35歲,相貌非常普通;他生活很低調,居住在本市一個中檔小區,房子是租的,開一輛普通的車;但是居住範圍無法推斷,因為對於一個職業殺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距離可以限制他。

殺手職業不是他的全部。他會從事一份技術型的兼職工作,譬如IT維修師、儀表修理師,或者裝修檢驗人員之類。」

她低頭,將煙含進嘴裡:「他的內心很寂寞。單身,沒有女人,也沒有真正的朋友。但是在過去三個月裡,他一定遭受了情感上的一次重大波折,他有一份很深很深的感情,也許是愛情,也許是其他,被人破壞了。破壞它的,就是像兩名死者這樣的普通人。

一個遊走在黑暗邊緣、視人命如草芥的高手,卻被最庸碌弱小的世人,破壞了屬於他的幸福。所以現在,他來到了他們的世界裡,開始一個個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