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令兩個男人都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冷面站起來,錦曦幫著把飯盒收拾,他拎了出去。
會議室裡就只剩下她和韓沉,相對而坐。
韓沉點了根菸,眼睛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錦曦打了個哈欠,畢竟昨晚就沒睡幾小時,也有點扛不住了,起身走到角落的沙發裡,躺了下來。
「我睡了,你自便。」她蹬掉鞋,身體陷進軟軟的大沙發裡。會議室擺了兩張長沙發,本就是供組員們臨時補眠用的。
燈光柔和,韓沉遠遠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漆黑難辨。他坐在原地,沒說話,繼續抽菸。屋子裡很安靜,錦曦看著他的側臉輪廓,心情慢慢變得柔軟。
抽完了一支菸,他將菸頭摁熄在菸灰缸裡,抬眸看向她,眼裡倒是閃過很淡很淡的笑意:「還沒睡著?」
許是子夜太安靜了,他的嗓音聽起來也有了幾分溫和意味。
錦曦慢吞吞地答:「快了。」
他卻忽然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錦曦不發一言看著他走近。
耳朵裡只有自己忽然變得清晰的心跳聲。
他的袖子是挽起的,領口微微敞開,短髮垂在額頭,眼睛漆黑得如同墨色渲染。
「睡不著?」他雙手插褲兜裡,低頭看著她。
錦曦雖然平時很注意形象,但辦案期間從來不拘小節。跟任何一個刑警一樣,到哪兒都能我行我素地酣睡。有時候躺在麵包車車廂的地上,都能睡一覺。
可此刻,在韓沉的目光注視下,居然會感覺一絲不自在。
好像一個女人,在男人面前,這麼大刺刺地躺著,是件很不文雅的事。
頭頂忽然一重。然後就感覺到微涼的手指,在自己發間穿過。
是韓沉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髮。
錦曦一動不動。
「瞪我幹什麼?」他神色淡然,嗓音輕慢,「還不睡?」手插回褲兜裡,轉身走了。
錦曦抿了抿嘴。明明是他先走到她跟前說話的。
他走到門口,伸手摁下電燈開關,帶上了門。
燈光熄滅,屋內瞬間一片漆黑。
錦曦閉上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吱呀」一聲門響。她睜開眼,就見一個人走了進來。門外的燈光照亮他的身形輪廓,卻是冷面。
他反手帶上門,但是沒有關嚴,而是半掩著。然後默不作聲走到另一張沙發前,躺了下來。
錦曦看著他的動作,剛要閉上眼繼續睡。忽然就聽到冷面開口:「他睡外面了。」
錦曦怔了一下:「哦。」
——
天濛濛亮時,錦曦醒了過來。
隔壁沙發,冷面背對著她,還在睡,有低低的呼嚕聲。錦曦輕手輕腳站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一抬頭,就見門邊的雙人沙發裡,躺著個人。
正是韓沉。
而嘮叨和小篆大概還在外頭,徹夜未歸。
錦曦腳步放得更輕,從他身邊走過。一低頭,卻停住了。
他一米八的個子,雙人沙髮長度當然不夠。頭枕在扶手上,墊了個靠墊,腿卻全懸在沙發外,鞋都沒脫。清晨涼意浸人,他身上就搭了件夾克。
錦曦默默地想:這傢伙為什麼不睡裡面的大沙發呢?冷面比他矮,讓冷面窩在這個小沙發裡嘛。
雖然這麼想,她還是躡手躡腳走回會議室,拿了條薄毛毯出來,在他跟前蹲下,慢慢搭了上去。
隔近了看,他的臉更顯得白皙,鼻樑挺拔,輪廓清晰。男人身上有微微的熱氣,還有輕淡的菸草氣息。錦曦替他掖著毛毯,目光卻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輕垂在沙發旁,修長、骨節分明。錦曦今天才發現,他的右手虎口旁,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痕。不過誰身上沒點兒傷呢?錦曦左腰上,也有某次抓捕犯人時被刀割傷的痕跡。
這一生傷痕也許無數,卻不必對人提起。
只因為他們都是刑警。
正走著神,突然就見睡夢中的韓沉眉頭一蹙。然後她還沒得及做任何反應,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抓住了她替他掖毯角的那隻手,將她往前一拉,人就跌到了他的胸口。然後她的腰猛然一緊,竟被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錦曦愣愣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還閉著,眉頭皺得更重,俊臉彷彿雕塑般冷硬,頭往她肩頭一靠,她聽到他低頭輕嗅她長髮的呼吸聲。
然後他的懷抱收得越來越緊、更緊。兩隻手如同鐵鉗般,十指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膚血肉裡。錦曦從來沒被人這麼用力地抱過,像是用盡他的全身力氣,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才甘心。
錦曦完全動不了。她彷彿聽到了什麼東西撞擊自己的心臟,發出的巨大聲音。
但他力量實在太大,她吃痛開口:「韓沉!」
他的動作一頓。
兩人的臉是緊挨著的,她看到他緩緩睜開了眼。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對視著。
他從來清明銳利的眼中,竟有片刻的迷惑,彷彿才認清眼前的人是她。
錦曦連呼吸都停住了,一動不動保持跪在沙發邊,趴在他懷裡的姿勢。他也看著她,深黑深黑的眼。兩人的唇,只差幾公分的距離。
他驟然鬆開了她,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坐了起來。
錦曦也立刻站起來,說:「給你蓋被子呢,就被你當歹徒給擒了。」
他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根菸,含在嘴裡,站了起來:「別介意。剛才做夢了,有點糊塗。」說完也沒看她,掏出火柴點著了煙,深吸了一口,推門就走了出去。
錦曦:「哦。」
見他走遠了,她將毯子重新疊好,放了回去。又拿起自己的牙刷毛巾,去洗手間。
時間還很早,洗手間還沒有人。秋日的陽光,穿透層層薄霧,從窗戶射了過來。錦曦含著牙刷,垂著頭,心想:他做了什麼夢?
夢見了誰?令他變成剛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