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
刑警大隊的會議室裡座無虛席,包括黑盾組在內的刑警骨幹們,都參加了這次「護士服」連環殺人案的工作會議。
秦文瀧總結了案件的嚴峻性和重要性,嘮叨、徐司白先後上台報告了現場痕跡、屍檢的結果。隊裡其他幾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也發表了看法。
接下來,就是白錦曦的犯罪心理畫像,以及韓沉的整體工作報告了。
錦曦翻看著手裡的一疊資料,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眼前排相隔不遠的韓沉。
他聽得很專注,長腿交疊,手搭在膝蓋上。黑色夾克襯得側臉越發棱角分明。
錦曦腦子裡自然而然就冒出早上那一幕——
他靠坐在小床上,而她趴在他懷裡。他說:「如果我贏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
她當然聽懂了,心跳的厲害,臉上卻裝傻:「哦,那你想要什麼?」
結果他就用那漆黑漂亮的眼睛盯著她。
「要你陪我一起做夢。」
……
想到這裡,錦曦的臉倏地又熱了。誰知韓沉像是若有所覺,微微側頭,目光跟她一對,又移開。
只一眼,就看得錦曦的心頭又是一蕩。
太討厭了。這個高冷又深沉的流氓!
「錦曦,到了你。」嘮叨喊了一句。
錦曦立馬站起來,身旁的小篆興奮地搖了搖她的胳膊:「小白加油!」
——
台下第一排,除了局領導,還坐了幾個錦曦不認識的人,大概也是相關機關的領導。她站在燈光下,清了清喉嚨,開口:「一、嫌疑人的年齡在30-40週歲間,相貌氣質出眾,從事企業中高層管理工作,收入較高,在女人眼中,是比較有魅力的男人。
因為目前發現的三名受害者,都擁有較高學歷、體面工作,並且相貌姣好。嫌疑人能夠成功誘拐她們,外表和自身職業收入不會差。而且在受害者胃中都發現高檔酒食,即使是被嫌疑人逼迫食用的,也體現了嫌疑人的生活品質和喜好。此外,由於他表現出的嫻熟作案手法和重度精神病態,這絕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所以他的年齡一定不會太小,綜合上述,推測他的年齡在30-40歲間。」
台下眾人都聽得專注而安靜,錦曦微微一笑,美眸掃視一週,繼續說道:「二、鑑於三名受害者都在CBD上班,可以推斷嫌疑人也在這個範圍工作,或者在這裡有住所,才能方便他觀察、尋找目標。
他是典型的『有組織能力』連環殺手。即具備高智商,能夠對整個犯罪過程進行完美策劃和冷靜實施。而絕大多數有組織能力殺手,在虐殺被害者過程中,都會使用酒精——這與他們的大腦結構以及麻木的情感有關,他們需要酒精喚醒刺激。對被害者的屍檢結果也側面印證了這一點。他的家中會有大量藏酒,並且會有酗酒的習慣,但是在工作場合可能會掩飾得很好。
三、現場的兩個重要物證,是護士服和少了的手提包。目前還無法判斷,嫌疑人為什麼將手提包作為紀念品,從受害者身邊奪走。但應當與他心中的執念有關。或許他認為手提包是女人身上最美的配飾,又或者他痛恨挎著高檔手提包的女人。皆有可能。
護士服包含的意義則要更明顯。首先,他是讓受害者換上護士服後,進行虐殺,這只代表了恨和嘲弄,不代表愛。
但這裡就有一個問題:他恨和嘲弄的對象是什麼呢?
不是真正的護士,跟醫院也沒有關係,否則他會直接去殺護士。吸引年輕護士女孩,可能比誘拐這些白領更簡單。
他憎恨的,依舊是這些職業出色的女人。而他的『護士情結』,很可能與童年或青少年期的經歷,或者過去的某段感情有關。鑑於他未對受害者性侵,我更傾向於前者。
而他的定位很清楚,要報復的是「穿著護士服的女人」,而不是「護士」。說明這段經歷發生時,他已經有足夠的分辨力。所以當時他應該已經是青少年,而不是幼童。
什麼情況,會讓一個青少年如此深刻地憎恨『換上了護士服的出色職業女性』呢?」
錦曦頓了頓,環顧一週,嗓音清冽而沉穩:「要麼,是母親的浪蕩被他目睹;要麼,他遭受的是更直接的傷害——自己被人換上了護士服,並且被性侵害。」
「噗……」前排有頭髮花白的局領導,一口茶噴了出來。後排的許多刑警,也露出尷尬或好笑的表情。
錦曦卻很淡定,就事論事嘛。她還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呢,因為凶手虐得太狠、表現的仇恨情緒太濃烈了。
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韓沉注視著她。
而一旁的冷面,依舊面無表情,但是神色專注;徐司白目光溫和,神色平靜;嘮叨和小篆則同時露出欽佩表情。
錦曦淺淺一笑,繼續講完剩下的結論:「從現場他所表現出的殘忍、冷靜、耐心和偏激的認知來看,他的心理變態程度已經很高,所以會擁有高智商變態者的一些典型特徵:在搜尋嫌疑人時應當注意:他很擅長言語表達,語言也富有煽動性和感染力。這會令普通人也覺得他很有魅力。但是相處久了,如果長時間深談,你就會發現他的表達其實缺少連貫性,在很多細小之處邏輯混亂,話題容易跳躍。因為諸如心理變態者,他們的思維裡都缺少『中央組織者』,他們天生無法保證讓自己所言所想,集中在一個方向上。這是心理變態者共有的缺陷*;第二個特徵是衝動易怒,比較情緒化。熟悉他的人會認為他喜怒無常。而衝動之餘,他就容易實施犯罪。
他的情感也十分膚淺。無法感知情感,所以才能漠視他人生命。但他也許能引經據典,對情感誇誇而談。
因為言語和情感上的淺薄及缺失,以及病態的精神狀態,反而造成了他對刺激的強烈渴求。所以,根據他的職業和收入條件,他會偏好諸如蹦極、跳傘、賽車等刺激的活動,而不是高爾夫、音樂劇等緩和的活動。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我們如何縮小範圍,將他從人群中篩選出來。除了上述條件,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錦曦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沉吟後開口:「嫻熟的作案手法、穩定的作案流程、鮮明的標記行為,都說明這不是他第一次作案,並且以前的屍體因為某些原因,沒有被警察發現。為什麼這次忽然將屍體公開丟棄?吸引警察注意?」
台下刑警們低聲議論紛紛。
這時有人揚聲問道:「會不會是他想挑釁警察?就跟之前那個T一樣?」
錦曦點點頭,答得很快:「那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開始挑釁呢?」
那人答不出來了。
小篆已經跟錦曦很久了,多少也懂得些犯罪心理學的門道,於是微紅著臉,舉手搶答:「他一定是遭受了什麼突然的刺激。譬如親人離世啊、被愛人拋棄啊,或者得了重病,對不對?」
其他刑警也紛紛點頭。
美劇裡都這麼演嘛。
錦曦卻搖了搖頭,嗓音清脆:「不是!」
小篆一呆,眾人一靜。
錦曦眼睛看著前方,腦海中卻浮現出「他」可能的陰鷙表情。
她說:「即使心理變態者的行為觸發原理和機制相同,但不同性格的變態者,對於相同的刺激,依然會做出不同的反應,跟我們普通人一樣。這名罪犯的情緒特點很鮮明:尖銳、偏激、敏感、細膩,針對性很強,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而且過去那麼長時間,他一直避開警方,說明他根本不在意警方。所以,如果只是親人離世、愛情受挫或者身患重病,只會促使他作案更加密集、殘忍,也更完美。那是他自己的世界,跟警方沒什麼關係。
可現在,他幾乎是公開了屍體,也即公開挑釁警方。這只說明了一件事——他遭受的刺激,來源於警方。
也就是說,2-3個月前,他曾經被警方羞辱或激怒過。或者是重大交通違規或者其他過錯,被警方懲戒;又或者曾經被當成某起案件的嫌疑人盤問調查過,令他惱羞成怒。
所以,我建議馬上核對全市各警局的檔案記錄和工作日誌,尋找符合上述所有條件的嫌疑人。」
——
錦曦講完後,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老刑警們神色還比較沉靜,一些年輕刑警們卻表現出很大的興奮和熱情,三三兩兩都低頭討論起來。會場裡一時嗡嗡聲不斷。
坐在前排的秦文瀧,看到這一幕,心情卻默默有些複雜。一方面,他很為白錦曦能做出這樣的報告高興,另一方面……
其實吧,他挖白錦曦過來黑盾組,的確是看中了她在犯罪心理方面的才華。但是呢,定位是作為韓沉和冷面的「傳統刑偵」的補充和輔助。在秦文瀧和許多老刑警的心裡,還是認傳統刑偵,才是刑偵隊的正統。
可誰知這白錦曦,自從來了黑盾組,遇到了大案,反而表現越來越好。尤其今天遇到了這變態連環殺人案,竟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洋洋灑灑分析出這麼多。現在好了,那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刑警們,一個個眼睛都像被點亮了。
不行!他堅決不能讓他們被白錦曦帶偏了!就怕年輕人一心想著畫像畫像走捷徑,忽略了刑偵的基本功!
想到這裡,他立刻轉頭,朝後排的韓沉打眼色。那意思也很明顯:趕緊把風頭給我搶回來!
哪知韓沉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別看這小子人模人樣沉靜如山地坐著,眼睛卻跟其他小夥子一樣,全追隨著娉婷從台前走下來的白錦曦。
秦文瀧:「……」
臥槽!
白錦曦自己也感覺今天幹得不錯,心情有些激動。剛坐下,小篆就抓住她的胳膊,「嘿嘿嘿」的笑。而嘮叨看著她,故作高深地點點頭:「白妹,不錯哦!哥對你刮目相看了哦。」
錦曦忍不住笑了,一抬頭,看到前面不少刑警扭頭在打量她。倒是韓沉,坐得筆直,側臉平靜。
今早他說出「賭注」後,錦曦根本沒答,直接就推說要上班,跑了。
他是計算帝,捕捉細節邏輯漏洞的本事也太厲害。錦曦想不出,他的底牌是什麼。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進了短信。
錦曦拿起一看,笑了。
發件人徐司白:「你講得很好。」
她抬眸看了看前幾排,徐司白的背影。心念一動,目光又滑到韓沉身上,低頭給他發短信,內容很簡單,就是個臉蛋微紅的「笑臉」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求表揚。
錦曦一邊拿起水瓶喝著作為掩飾,一邊偷偷觀察韓沉的表情。然後就看到他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唇角勾起。
回覆很快就到了:
「別撒嬌,除非你想我現在走過來親你。」
「咳……」錦曦一口水嗆在喉嚨裡。
這時秦文瀧再次走到台上,簡短地講了幾句,大意是肯定了白錦曦畫像的價值,可以作為破案的重要參考因素。然後就是讓韓沉上台,做工作報告。
韓沉將手機塞回褲兜,站了起來。而包括錦曦在內的所有人,也都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當年小劇場之《第一次的賭約》
其實當年兩人第一次打賭時,韓沉已經很沒有節操了。
那時兩人還是普通朋友,雖然彼此心裡喜歡,但是都還沒表露和點破。某天查案時,韓沉忽然說:「打個賭吧。看誰先找到物證。」
她那時多心高氣傲啊,答:「行啊,賭什麼?」
韓沉答:「如果我贏了,就讓我仔細看看你的眼睛。」
她奇道:「為什麼要看眼睛呢?」
韓沉面不改色地答:「因為我最近在研究微表情。而你的眼睛,是我見過女人中最清澈的。」
當然,其實韓沉這輩子都沒翻過微表情的書。但當時這麼裝深沉的一句話,還是成功地令她臉紅了,並且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結果,果然是韓沉贏了。
兌現承諾那天,韓沉把錦曦帶到了自己在警局的單身宿舍裡,理由是清靜光線好。平時韓沉表現得對女人多麼疏遠守禮啊,她完全不好意思往歪了想,就跟他去了。
兩人面對面站在窗戶前,他低著頭,她抬著頭。
她以為就是這麼觀察研究就可以了。
結果他忽然伸出雙手,就捧住了她的臉。年輕男孩柔軟的手指,就這麼觸碰在她的臉頰上。而她徹底呆了,因為第一次被男人摸臉……
「閉上眼睛。」他說。
她又是一怔:「閉上了還怎麼觀察眼睛……」
看著他漆黑的眼,她忽然明白了他想幹什麼。
而他盯著她,也知道她明白了。但他多混蛋啊,就是不鬆手,淡淡地說:「閉眼啊。」
她沒他那麼淡定,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
然後她閉上了雙眼。
他低頭吻了下來。
當年小劇場之《韓處長的學習》(如果看不懂「韓處長」,請先去看精華評論區另一則小劇場《男人的秘密》,本貼最末有鏈接)
當兩人關係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韓沉自然開始考慮「某件事」了。只是,他從小跟女人接觸就少,也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她是多難伺候多難哄的人啊,所以他認為很有必要提前惡補一下相關知識。
可是,身邊的其他公子哥,哪個不是十幾歲就有了女人?(萬年老處男季白除外)二十出頭的韓沉現在才開始學習,當真有種輸在起跑線上的感覺。
於是那些天,每天下班後,她有課不能陪他,他就一個人窩在警局單身宿舍裡,查閱觀摩學習……以至於那段時間,她覺得他看她的目光,總有些「深沉難解」的意味。
等到那一天真的來臨……
事後的早晨,她十分憋屈地把渾身吻痕的自己裹在被子裡,問他:「你真的是第一次?」
韓沉那時還不抽菸呢,含了片木糖醇嚼了又嚼,又餵給她一片,心曠神怡地答:「當然。」
她還要再問,他的手機卻響了。來電的是他一個哥們兒,大嗓門:「韓處長!幹嘛呢?出來打球啊?不會又跑到你媳婦的學校獻慇勤去了吧?」
她隔著電話,都聽到了那人呱噪的嗓音,好奇地在旁邊小聲問:「他叫了什麼?韓處長?」
韓沉看她一眼,到底是有些志得意滿情難自抑,乾脆將手機貼到她耳邊,輕聲哄道:「他罵我呢。來,幫我還擊,跟他說:『他已經不是了。』」
她雖然沒搞清楚事情原委,但肯定是站在自己男朋友這邊啊。於是中氣十足,脆生生地對著電話喊道:「哼!他不是了!早已經不是了!」
大概是氣勢太強,電話那頭的人瞬間都沒音了!她得意洋洋地轉頭,結果就看到韓沉盯著她,眼中笑意濃得都快要把她化掉。
然後翻身又壓了上來,抱著她一直親一直親……
不久後,她終於從別人嘴裡,明白了「韓處長」的含義,羞得她滿臉通紅,連續幾天都沒理韓沉,居然讓她說那麼沒有節操的話!
不過,有時候她暗自琢磨,默默地臉紅地覺得,這個外號其實還挺貼切……
韓……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