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湖畔燈火如清冷的珠光點綴。
三兄弟的沉默對峙,終於以大偉的艱澀開口終結:「沉兒,如果今天這個才是蘇眠……你要麼,就將她繩之於法!要麼……就帶她永遠消失!今天我們當完全沒見過她,也絕不會有人對外說半個字!」
猴子也猛地點頭,兩人紅著眼,盯著韓沉。
可韓沉微微低著頭,臉龐映著湖面的微光,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沒這個必要。她不會是連環殺手。當年的案子,我們會讓它水落石出。」
大偉語塞,猴子急了:「她要萬一是呢?」
「沒有萬一!」韓沉霍然抬頭,眼眸沉黑如同他背後濃墨重彩的天空。
「如果……真的存在微乎其微的可能呢?」大偉再度開口,直勾勾地看著韓沉,「你還沒恢復記憶對不對?你根本不記得當年的事,如果她真的因為一念之差、行差踏錯,韓沉你又怎麼辦?!」
這幾乎是逼問的話語,終於令韓沉沉默下來。
三人再度陷入僵局。
「那麼她會認罪,我會等她。」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
蘇眠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韓沉踏著樹蔭下的零碎燈光,朝她走來。而他身後,猴子和大偉兩人駐足站立了一會兒,就轉頭走了。其他幾個不熟的人,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又只剩下,他和她兩個。
蘇眠望著他走近。
他的臉色挺淡,眼眸黑漆漆的,若不是頭髮有些凌亂,完全看不出剛才跟兄弟起了那麼激烈的衝突。往她身旁一站,一隻手撐在漢白玉欄杆上,另一隻手攬著她的肩:「冷不冷?」
蘇眠搖了搖頭,拉著他的手,抬眸望著他:「說吧,看來你問出了大事。」
韓沉靜靜凝視她片刻。
「眼力不錯,的確是大事。」
他把白錦曦和蘇眠互換身份的推論,簡單說了一遍。但是也只說了這個。
蘇眠靜默不語。這個事實,並沒有令她太意外。只是想到那個真正的白錦曦,心中難免百味雜陳。一個被整容成她的女孩,一個身份被她頂替的女孩,一個很可能被七人團控制的女孩。而白錦曦究竟是身不由己的犧牲品,還是心甘情願為七人團驅使,已經不得而知了。
「可是……」她蹙眉,「既然這一切是七人團安排的,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反而讓我活下來,留下隱患?而且,大偉和猴子就因為以為我死了,就瞞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其他原因嗎?」
她如此敏銳地抓住了兩個關鍵問題,令韓沉眸色微怔。
出於刑偵本能,那個可能性,迅速滑過他的腦海裡——
如果她當年真的曾經墮落,那麼第一個問題,就能解釋得通了——因為七人團已經把她當成一份子,所以才沒殺她。甚至將她妥善地「藏」了起來,給了她新的身份和生活。
……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情的真相。
這是他和她共同信奉的刑偵真理。
……
但是這一次,他不信。
他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在她長髮上親了一口:「你忘了你曾經是臥底了?大偉和猴子不肯提你,是當時誤會了,以為你已經墮落。」
蘇眠釋然,看他一眼:「那你也不能怪他們了。」
「嗯,不怪他們。」
兩人抬頭,一起望著湖面。
「我們不清楚的內情還很多。」他慢慢說道,「你為什麼會成為臥底?我和你在何種情況下遭遇爆炸;他們為什麼不殺你?是否有別的目的?哪能一下子查清楚。我們不必急於尋找其中某個問題的答案,追根溯源,把整個案子查清楚,這些疑點,自然會水落石出。」
蘇眠輕輕嘆了口氣。
「好!」她的聲音清脆果斷,「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都要擊潰他們!」
夜色這樣的寧靜,她的雙手扶著欄杆,仰頭望著天空,側臉線條白皙細膩,宛如動人的玉色一般。而那雙眼明澈無比,映著湛湛的湖水。
然後轉頭,望著他,笑了。
韓沉靜靜凝視她半晌,同樣握在欄杆上的手,突然就鬆開,改為捧住她的臉,低頭就了下來。
這個吻來得如此兇猛如此突然,蘇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扣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他一隻手撐著樹,另一隻手握住她的下巴,唇舌極為有力的肆虐著。
蘇眠「嗚嗚」掙扎:「韓沉……到處都有人……」
「不管。」
他的吻中甚至有低低的喘息,火熱的舌頭攪得她意亂神迷。
「你發什麼神經……」她堅持抗議。
他卻完全不搭理,唇慢慢移開,在很近地位置盯著她:「蘇眠,吻我。」
蘇眠:「噯?」
他提完了要求,也不理她還有點呆,就將頭埋了下來,用耳朵和側臉,輕輕蹭著她的唇,示意她主動親他。自己則沿著她脖子上的線條,一寸寸用力地吻。
……
他的熱情,直至兩人回到酒店,才得到真正的釋放。剛關上門,他就將她抱了起來,抵在牆上,身體就開始糾纏。這是從未有過的狂野姿勢,因為進入得太快,蘇眠嘶地抽了口氣,喊了聲「疼」。他的眼睛已經幽黑得像暗湧起伏的湖,卻依舊驟然放慢節奏,輕輕地溫柔地吻著她,慢慢地頂入。
……
夜色已然很深很深,窗外有一輪明月,掛在這城市高樓大廈的頂端。
蘇眠軟軟地趴在床鋪上,韓沉從身後緊貼著她,扣著她的雙手,親吻著她的背,那姿態,就像是將她整個人都佔據。
這麼無聲廝磨了一會兒,已經被「欺負」得精疲力盡的蘇眠,慢吞吞地開口:「你今天幹嘛這樣啊?」
這種時候的韓沉,總是慵懶而溫柔的,少爺脾性也十足。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挲著,嗓音輕淡地答:「換換口味。」
蘇眠:「……去你的!」
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他扯過被子,一起蓋住兩個人,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今天見了兄弟,很不痛快。」她輕聲說,「所以才這樣,對不對?」
溫柔至極的語氣,只令韓沉瞬間沉默下來,就這麼盯著她,心中憐惜卻更濃。
哪知她話鋒一轉,臉上也露出那痞裡痞氣地笑:「我就知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啊動物。」然後大義凜然地將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來吧!男人心中有多少苦悶,都衝我來吧!我都受著!關鍵時刻,我怎麼能不講義氣!」
這一番唱作俱佳,她的臉紅潤嬌俏,眼睛裡卻有調皮的笑。竟看得韓沉一時有些失神。
片刻後,他低下頭,兀自笑了。白皙俊朗的臉,漂亮得像幅畫。
蘇眠「嘿嘿」也笑了。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伸手,摟住她的腰,令她的身體微微弓起個弧度,貼在他的身體上。
他望著她,眸色清雋深沉。
腦海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許多畫面——
江城夜總會的屏風後,她傲慢又沉穩地說:「你跟我們回一趟警局。如果沒有做違法的事,不會冤枉你。」
T案件,對黑盾組正式下了戰書,要求她和他不帶武器參加。前方也許就是生死絕境,她卻輕輕巧巧地站起來:「我願意去。」
還有,那個傍晚。她坐在他的車裡,用跟他同樣的語調說:「等我畢業就結婚,他這輩子,非我不娶。」
……
不信她的理由有千千萬萬個,信她的理由,一個就夠了。就足以令所有所謂的「證據」和理所當然的邏輯結論,都變得空乏無力——
失憶、混沌、孤獨,成為名不見經傳的草根……她失去了一切,忘記了所有,卻都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愛,停止對信念的追求。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變?
……
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答應我件事。」
「嗯?」她睜大眼。
「是不是說過,你現在只有我了?」他輕描淡寫地問。
蘇眠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警惕地答:「是……又怎樣?」
「是就聽我的。」他話音乾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只信我,信你自己。明白?」
蘇眠眨眨眼,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望著他的眼睛,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韓沉微微一笑,抱著她躺下來,又說:「另外,你的臥底身份還沒被正名,還存在很大危險。接下來,你依舊當自己是白錦曦,也不能把真實身份告訴任何人。」
蘇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想了想問:「難道小篆也不能說嗎?」
韓沉看她一眼:「不能。」
「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