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來畫像?
蘇眠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瞅著韓沉。其他人也頗有興致地看著他。韓沉沒有蘇眠那套犯罪心理學家的講究,做個簡報還非得站著、還昂首挺胸、還得畫白板。他就垂眸沉吟片刻,椅子一轉,看著眾人。
「還記得T策劃的一系列犯罪嗎?」他問道。
眾人微愣。
「T的作案,有四個顯著特點:
一、做餌。他先狙殺了名單上的人,讓警方以為,他的目的就是懲罰這些人。當然,這是他的目的之一,卻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二、善用輿論。通過前期丟出的餌,他的犯罪獲得媒體輿論的高度關注。這就讓他在後期實施真正的那次懲罰時,產生最大的社會影響力;三、時間的精確控制。就像蘇眠剛才所說,這一點,是基於他們對警務系統的瞭解,對我和蘇眠的瞭解。當時在進山參加CS真人比賽前,我們已經查找到他的住所、車輛,就快追查出他的身份。他卻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差,在兩天時間內,集中完成了犯罪。而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前期進行了極為周密的策劃。」
他講到這裡,眾人都紛紛點頭。回想起來,T流水行雲般的犯罪過程,的確讓人記憶猶新。這時韓沉的表情卻越發淡漠,道:「第四,他的真實目的,始終隱藏得很深,不露任何端倪。直至最後一刻,才大白於天下。而那時,他的目的也已經達成,大局已定。」
眾人都是一怔。蘇眠也是一愣。她望著韓沉那烏黑沉凝的眉目,腦海裡像是模糊捕捉到什麼,心跳也加快了。
這時韓沉話峰一轉:「再看辛佳,對犯罪的策劃能力雖然遠不如T,但也有異曲同工之處。那天她利用蘇眠的事為餌,將我誘到深山中。一路不斷製造假象,想讓我以為她已萬念俱灰瘋瘋癲癲。卻將她的真實目的,隱藏到最後——想要誘我進毒氣室,成為植物人。」他抬眸看著眾人:「按照T的背景資料,他年少離家後就音信全無,應當是進入了S的犯罪集團。所以他的犯罪能力,很可能如蘇眠所說,也是S培養的、受S影響。辛佳也一樣。所以……」
他嗓音一頓,蘇眠已經接口:「……所以A、L和R,很可能也是這樣的風格。」
韓沉看著她,漆黑的眼宛如墨色渲染,點了點頭。
一旁的嘮叨,若有所思地開口:「也就是說,現在他們三人所做的一切:爆炸、蠟像、綁架小篆和法醫,都只是餌。因為之前的挑釁信,我們都以為他們的目的是和黑盾組決戰、為死去的團員報仇。這是他們的目的之一,卻不是他們最真實最主要的目的?!」
冷面沉思片刻,也抬頭:「利用輿論,時間控制。」他的話語雖然簡潔,但其他人都聽明白了:這兩點,他們跟T也是一樣的。現在他們三人完全是輿論、媒體、網絡最關注的話題,接下來他們無論做什麼,都將是舉城矚目。而現在雖然獲得了一些身份線索,但還需要些追查時間——這與數月前,T案件中途的情況,何其相似!
「所以……」韓沉看著眾人,下了結論,「他們還有個真實的目的,隱藏得很深,並且從未透露,根本不是我們看到的那些目的。那才是他們進行這一系列犯罪的初衷。而他們真正的作案,即將開始。」
已是上午八、九點鐘,冬日的陽光終於從雲層中露出少許。會議室裡有些清冷,一時間也沒人說話。韓沉端起茶,低頭抿了小口。蘇眠望著他那寒意逼人的眉峰,再聯想到他剛才的話,心中更是寒意瀰漫。
這時小篆撓了撓頭,問道:「老大,那我們怎麼辦?怎樣才能把他們的真實目的找出來?」
大家都看著韓沉,蘇眠卻略低著頭,兀自有些出神。
韓沉看她一眼,答:「T前期做的那些懲罰,是為了後來進行更嚴厲的懲罰。同樣,他們三人前期做的事,儘管是餌,跟後面的犯罪,必然也存在某種聯繫。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種聯繫找出來。小篆,把他們迄今為止的所有犯罪行為,整理一遍。」
「好吶!」小篆點了點頭,站起來,大步流星走到白板前。這些他都快倒背如流了,一邊書寫一邊說道:「6日晚11點-12點,A闖入老大和小白家中,跟小白以姐弟相稱,留下致黑盾組的挑戰信;7日7時7分,第一次作案。市區同時發生爆炸案、蠟像案、人魚案。三人正式登場;9日7時7分,第二次作案。炸死市民一人,破解L幫A所寫的』男孩歌謠』;9日下午3點,小白收到一段視頻。L獻舞,A和R出現在背景中;11日,老大從視頻找到線索,追殺L,槍擊重傷;11日晚間,小白再次收到A的消息,聲稱要殺死兩人報仇;12日早晨,兩名市民被綁上炸彈化妝為小丑。破解R所寫』數字歌謠』,小白推理出A留下的第二個密碼——蘇眠的生日。警方成功營救兩市民;同樣12日早晨,周小篆和徐法醫被綁架,讓小白做出選擇。最終兩人均獲救。
A、L、R就此銷聲匿跡,長達一個星期。」
大家都看著白板上的一行行文字,韓沉靜默片刻,道:「立刻聯絡北京警方,按照蘇眠所做畫像,搜索S這個人;同時對7號以來的所有線索,重新進行徹查——所有的受害者之間,是否存在聯繫;所有的案發地點,是否存在聯繫;調查所有參與案件調查的民警、刑警、相關警務人員。」
——
會開完了,黑盾組開始分頭忙碌。周小篆的任務是深入調查受害者之間的聯繫。這也是他最擅長的事。他乾脆找了間安靜的小會議室,幹勁十足地將所有檔案資料都搬過去,打算大幹一場。
資料比較多,他在辦公室和會議室之間跑來跑去。結果經過走廊時,卻遠遠瞧見,蘇眠一個人推門進了間儲物室。他眼尖,居然叫他瞥見蘇眠手裡還有盒煙。
這還得了?老大可是不許她抽菸的啊!小篆立馬將資料放回會議室,就悄悄地又溜到那間儲物室門口。
門半掩著,沒開燈,陰陰暗暗,堆滿東西,還有點發霉的悶味兒。小篆皺眉:她抽菸也不找個好地方。
他探頭進去,一眼就瞧見坐在窗前,一堆箱子上的蘇眠。
小篆卻愣住了。
窗簾拉開了一半,有光線透進來。蘇眠盤腿坐在箱子上,手裡夾著支菸,低著頭,一口又一口地抽著。她的頭髮被抓得更亂了,臉似乎有些白,又有些紅。
小篆怔怔地推開了門:「小白……」
蘇眠也抬頭看著他。夾著煙的手沒動。
黑盾組裡,最瞭解蘇眠的人,不一定是韓沉。而是周小篆。他看到她這個樣子,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你害怕?你在害怕什麼?」
否則,怎麼會一個人躲在這裡抽菸?
要知道,他印象中的小白,從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有時候會焦躁、會發脾氣,會為韓沉擔心受怕。但是小篆真的沒看她,懼怕過什麼。雖說恐高,但若為了抓犯人,多高的樓她都能把自己摔下去。她不怕死,七人團再凶殘,她也沒怕過。
周小篆立馬帶上門,跑到她身旁,也擠到她身邊坐著:「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叫韓老大來?」
「不要!」蘇眠立刻否定,她靜了靜,又抽了口煙,抬頭望著景色氤氳的窗外。
要怎麼解釋她的心情呢?本來,第七人S,對於她,只不過是個模糊的存在。昨天受到啟發,今天做出他的畫像。而那個原本模糊的輪廓,卻似乎在她心中,變得具體起來。
他極其聰明而殘忍,他淵博而好學。他對警方很瞭解,對她也很瞭解。他能讓所有變態殺手俯首貼耳,他曾經意氣風發,現在卻按兵不動。
她失去了記憶,被他的組織藏在江城數年。如果不是韓沉的堅持,她永遠也不會再恢復甦眠的身份,永遠只能做白錦曦。而很多人隨之死去:白錦曦、她的雙親、蘇眠的母親、許慕華……
現在,韓沉又推理得出,他手下的A、L和R三人,做這一系列案件,還有個真實目的,隱藏其中。
蘇眠又抽了口煙,慢慢說:「小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曾經夢到另一個人吻過我。」
小篆一呆,又聽她輕聲說道:「我怕的,是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