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穆方誠又來了。
照舊是拿鐵加芝士方塊,坐在靠窗的位置,儒雅風度如同每一位金貴職場人士。另一名服務員知道蘇眠煩他,做好咖啡後,問:「那我去送?」
蘇眠站在吧檯後,望著那人看似安全無害的模樣,答:「我去吧。」
托盤到了他跟前,像是若有所覺,他抬頭,依舊是似笑非笑望著她:「怎麼今天……親自來了。」
蘇眠語氣依舊冷淡,但透出絲好奇:「我說……每天都吃喝相同的東西,你不膩嗎?」
他笑笑接過,答:「有些人,不喜歡改變。」
「哦,是因為缺乏安全感嗎?」她問。
穆方誠怔了一下,抬頭又看向她,她卻單手往褲兜裡一插,不急不緩走回了吧檯。
穆方誠陡然笑了。
這天下班後,蘇眠給負責與她聯絡的專案組同志發短信:「魚上鉤了。」
穆方誠離開咖啡廳後,改換了好幾次路線,確定甩掉尾隨的警察後,又到了那個地方。
這晚,S坐在光線暗淡的沙發角落,似乎在思考什麼,身體幾乎深陷進去,領帶搭在沙發背上,慵懶又頹唐,一雙長眸深沉難辨。
那是個足以令任何女人、任何人痴迷的男人。穆方誠這樣想,然後他走過去,說:「S,魚上鉤了。」
——
天氣一天天冷起來。就快過年了,蘇眠沒再去咖啡廳打工。
也沒去學校。
週末的晚上,雪花飄飛。蘇眠坐在黑色轎車的副駕裡,望著窗外的雪景,有些出神。
「在想什麼?」身旁的穆方誠問。
蘇眠眨了眨眼答:「想我男朋友。他工作忙,我們已經有好多天沒見面了。」言語之間,終究有些落寞。
穆方誠笑了笑,下車,替她打開車門道:「妳這樣自由自在的性格,身邊真要有個男人,倒顯得累贅了。快活點。」
蘇眠噗嗤一笑,下車:「我當然快活,少了誰,也不能阻止我快活過日子。」
穆方誠與她並肩往她家樓下走。的確如他最初的承諾,他並未對她有任何踰矩之舉。
兩人的相處,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而蘇眠甚至不得不承認,這人在很多方面,觀念、想法都很獨特,有個性。
如果不是已瞭解真相,她真的可能被這個朋友吸引。
而她對他……同樣無聲無息地努力吸引著,靠近著。
「今天的表演怎樣?」他問。
蘇眠微微一笑答:「很好。空靈的街頭藝術,每一副畫的靈魂彷彿都被抽走。偉大而低賤的藝術。」
這幾句話出口,她清晰看到穆方誠眼中一閃而過的動容。他甚至有片刻沒有說話。
這正是蘇眠為自己制定的臥底原則。想要真正獲得他,乃至他身後那些人的信任,就必須真正瞭解他們、靠近他們。
而精神病態的研究,本就是她之前擅長和專注的。
這些天,她更是不眠不休地揣摩他們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喜好。她幾乎都活得像一個精神病態了。
所以她確信,自己能打動他。
而她不知道的是,穆方誠之所以動容。是因為這些畫,並非那些所謂的街頭藝術家畫的。
是SS畫的。
而當畫成時,S對他們說:「每一幅畫的靈魂都已經被掠奪。你們,感受到了嗎?」
難怪他愛她。穆方誠想,也許她真的會對他有感覺,會憐惜他、珍重他、愛慕他。
多麼難得的一個她。
「喂,什麼時候帶我見你那些朋友?」蘇眠不緊不慢地問。
穆方誠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盯著她,含笑道:「找個時間約見面。他們也很期待。不過他們都不是普通人,你真的想見?」
蘇眠抬頭看著紛飛的雪,忽的笑了:「越不普通的人,越想見到。你不明白嗎?」
——
穆方誠並沒有送她上樓。
而她沿著幽暗的樓梯,拾階而上,回頭確認他的車已經開走了。這才卸下偽裝,嘆了口氣,只覺得滿心疲憊,睏乏不已。
她在他面前表現得很隨意,天知道每句話都要仔細斟酌。這件事還不能同任何人講。她也沒短信告訴韓沉,怕他分心影響他的行動。
但他遲早會知道。
她已經有多少天沒見到他了?
正滿腹柔腸地想著,突然間看到自家門口杵著個黑色高大的身影。蘇眠被嚇了一大跳,剛往後退了一步,就聽到那人開口了:「小眠。」
韓沉!
聲控燈亮起,他的輪廓乍然明亮清晰。蘇眠望著他黑色的短髮,他挺拔的身形,還有脖子上的那條圍巾,只覺得恍如隔世。
而他望著她,眼眸漆黑如同樓外冬夜的天空。
「你怎麼來了……」蘇眠直接撲了過去,雙手抱緊了他。而他低頭望著她,緊緊將她抱在懷裡。
「韓沉……韓沉……」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太想他了,那個丟下她只顧著工作、只顧抓壞人的他。她哭了,在他懷裡又哭又笑。
韓沉緊緊摟著她的纖腰,大手扣著她腦後的長髮,低下頭。他的唇還帶著涼意,還有淡淡的她熟悉的菸草味,他開始熱烈地吻她。
吻了一會兒,蘇眠摸出鑰匙,含糊道:「我媽去給學生上晚自習了……」話音未落,韓沉已接過鑰匙,熟門熟路地打開門,將她推了進去。兩人倒在沙發上。
「你想我沒有啊?」她輕聲問,問的是廢話。
「妳說呢?」韓沉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壓在身下,十指緊扣,又在她脖子上親了好幾下,抬起頭看著她。
蘇眠感覺他眼神不對,心裡咯登一下。
「我前些天在外面執行搜尋任務。」他說,「今天才看到臥底名單。」
蘇眠:「我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你要是分心,有危險怎麼辦……」
「這麼大的事,妳怎麼能不告訴我?」他打斷她,到底是動了氣,眉宇間越發顯得冷峻。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他態度強硬,蘇眠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可瞥見他脖子上還掛著她的圍巾,緊扣著她的手指,也是冰冰涼涼,不知道剛才在外面等了多久。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委委屈屈地說:「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吃虧的。你看這些天,教授他們都說我做得很好。」
「不行。」韓沉斬釘截鐵地說,「那些人殺人就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頓了頓又說:「你沒見過他們的作案現場。我已經跟專案組說過了,你是我女朋友,是我要娶的人!我不同意你繼續臥底。只要妳提出申請,臥底計畫就中止,你明天馬上提申請。」
蘇眠咬緊下唇。韓沉的臉色同樣不善。
「我不提。」她說,「我一定要做下去。韓沉,你知不知道,這個組織很可能與我爸爸的死有關。而且專案組說,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機會。你很清楚的,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妳父親的仇,我來報!一定會為你查清楚。」他再次打斷了她,「我是警察,妳還不是!蘇眠,我怎麼可能讓妳跟那樣一群人待在一起?」
蘇眠的心陣陣發堵。
抬起頭,盯著他。
「韓沉,我不能放棄。」
韓沉也看著她,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他鬆開她起身,那臉色看著讓她心頭發疼。他拉開門,就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蘇眠呆呆地窩在沙發裡,過了一陣,伸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埋下了頭。
「韓沉……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