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再懵逼

  在對西夏的問題上,金主再次發揮了他的特異功能——凡對國家有利的,他都堅決反對。凡對他不利的人,他都支持。護送夏使到京議和的建議,是完顏康提的,完顏康對他而言並不是個好人,所以他同意了。等太子一心為國講兩家和好,放還戰俘的時候,他又擰上了!雖然對長子十分信重,在西夏的事情上,金主還是堅持了他自己的意見。

  太子雖年近三旬,正在壯年,有這樣一個爹,真是日夜操勞,一個人操著兩個人的心、做著兩個人的事還不夠,還得努力消除著金主腦抽的影響。國家破敗,千頭百緒,他一根蠟燭兩頭燒,一天能睡兩個時辰就不錯了,身體越來越糟糕。

  他本人也有些預感,因自己長子早夭,只餘一女,又擔心自己死後親爹變本加厲以作死。亡國之族哪有好下場?提前將親弟弟帶到東宮來學習,完顏康西去之前在宮裡見到吳王,正因如此。這點心思,連金主、吳王都不知道,完顏康就更猜不到了。

  比較慶幸的是,完顏康這個堂弟與他的想法也比較接近,辦事亦可靠。幾次做的事情都讓他滿意,這才讓太子緩了一口氣。再看親弟弟,不免生出一種「如果忽都是我媽親生的就好了」的情緒來。

  這一回,完顏康全力支持他與夏議和,甚至親臨險境、身負重傷,將事情辦成。夏使都來了,金主不幹了!國書你都收了,讓人回了驛館,現在翻臉?太子據理力爭,金主卻說:「你還年輕,並不曉事,西夏狼子野心,附過宋、附過遼、附過蒙,先附我們又叛,可信嗎?與其養只白眼狼,不如不養!打便打,怕它怎地?」

  太子懵逼了。他是個穩重的人,連完顏康這種自以比他多了近千年見識的人都要佩服。卻在遇到了親爹不講理的時候真束手無縛了。他是個努力做君子的人,換個人早受不了這樣的蠢爹造反了,他還在努力遊說:「此一時彼一時,兩國交戰,精銳殆盡,是便宜了宋、蒙。不如虛與委蛇,好休養生息,以圖來日再戰。」

  金主道:「你與他虛與委蛇?焉如他不是與你虛與委蛇呢?與其先允其議和,卻被他偷襲,貽笑大方。不如從一開始便不答應。」

  此後,無論太子怎麼擺事實講道理,金主只將頭搖得像只撥浪鼓,就是不。最後索性掩耳不聽,扭過了身子去:「我要吃飯了,你不餓嗎?」

  太子再撐不住這樣一個親爹了,他本來還要見完顏康好好安撫的。徒單衡給他的匯報事無鉅細,一條一條寫得分明,完顏康這回是九死一生才回來的。真要弄這麼個結果給他,太子都覺得沒臉見他。

  原本,金主疑趙王府,太子卻是想將完顏康養作心腹的。數年之功,真誠以待,他也感受到了完顏康從冷淡到親近。好容易兄弟交心了,再出這一檔子事兒,完顏康要是撂了挑子,事情要怎麼收場?

  不,不用等完顏康主動撂挑子。金主見兒子啞火了,也放下手來:「不要擔心忽都,他要不樂意與西夏交戰,我請他調回來就是。」

  【麻痺的!這是要過河拆橋嗎?人家將西邊的局面打開了,你把人調回來了!這是要逼反忠臣,貽笑天下啊!】太子張了張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能說的道理,他都說了,奈何親爹腦抽!他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胸中一陣氣血翻騰,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

  金主見狀也慌了,大聲叫太醫,將兒子送回東宮醫治。

  太子只頭昏了一小會兒,吐完血,看完病,藥氣一熏又清醒了一點。死死抓著金主的手,兩眼淚汪汪:「爹——我死不瞑目哇!」

  金主比李遵頊好——或者說不好——的一條就是,他比李遵頊心軟那麼一點,迂迴那麼一點。李遵頊廢兒子廢得乾脆利落,金主卻疼這嫡長子疼得違背了特異功能。輕輕地給兒子擦著嘴角的藥汁,一迭聲地答應:「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了,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啊。」

  太子道:「真的?」

  「真的,答允他們議和,還他們些俘虜,讓忽都守西邊。」

  太子兩眼一閉,安心了,金主受了一驚,也覺得心頭亂跳,喚過御醫來問,知道兒子這是心血損耗太劇之故,叮囑太子宮照顧好太子,才回後宮與蒲察氏商議。

  太子卻於此時睜開眼睛,傳了自己幾個心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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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康亦在受召之列。

  卻說,斫答不理完顏洪烈的問話,只回了完顏康的問題,完顏洪烈若有所覺。終是被他帶來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十分驚訝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才說西夏李家事,怎麼中都也要演一出熱鬧了嗎?這個時候讓你去宮裡,別是有什麼陰謀吧?真的是東宮的使者?真的是徒單衡的人嗎?」

  完顏康想了一下,對斫答道:「你去尋陳娘子,在我媽身邊的那個娘子,你還記得吧?叫她帶我媽先避一下。你也是,我的馬不要了,還是拿去誘敵,你們若是見勢不妙,也躲上一躲,大家勇義軍會合!爹?」

  李遵頊珠玉在前,實在不能保證金主會做什麼。完顏康原本就覺得奇怪,有這樣一個明白事理的太子,金國不至於亡得這麼快。若是他被廢了,那就說得通了。

  完顏洪烈卻冷靜了下來:「準備是要準備的,卻不要做得太明顯。記著,不要硬頂,他說跟西夏接著打,你也不要爭,說要扣下西夏使者,你也不要說放。讓他扣,你再營救就是了。要是連你也扣下了,那就不好了。他們父子相爭,與咱們有什麼相干?你我父子齊心便好。」

  說完,瞥了斫答一眼。完顏康對他了搖頭,對斫答道:「你要走不脫,只管跟著陳娘子。」

  這才匆匆入宮去。

  連夜入宮,門口遇到了徒單衡,才知悉了事情的原委,也是目瞪口呆。如今宋、金、夏三國,這是進入了比爛階段了嗎?徒單衡道:「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我小的時候……」大家小的時候,金主還是太子,只是在完顏洪烈的襯托下顯得不那麼機敏而已,萬事循禮,雖然平庸,但不失穩妥。可不知道為什麼,自打他做了皇帝,畫風就開始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完顏康家事沒理會清楚,國事又來煩惱,低聲問:「那麼,議和的事情,不會再變了吧?」

  徒單衡咬牙切齒:「太子都這個樣子,再變卦,可真是……」完顏康有點擔心他會直接說要造反。

  裡面太子妃親自出來將二人叫了進去:「忽都也來了?快些進來,你哥哥正盼著你呢,他有話要吩咐。不管說什麼,你好歹都答應了吧,至少讓他睡這一個安穩覺。」

  完顏康低聲道:「嫂子放心。御醫怎麼講的?」

  「鬱結於心,卻又不愛惜身體,心血損耗太劇……宮裡什麼藥沒有?千年人參吊著都……」

  完顏康道:「我去看看。」

  進去一看,太子面黃肌瘦,完顏康倒是面如冠玉,其瘦並不比太子好多少。難兄難弟,大眼瞪小眼,吳王膽顫心驚地道:「你們兩個,有什麼話快些說,說完都歇息了吧。」

  太子問道:「阿衡都與你講了嗎?」

  完顏康道:「那個不急。」上前握住他的手,細細摸一把脈。太子這損耗,倒好像與被掠往西夏為奴做苦役的人有些相似了。緩緩渡了一絲真心過去,在太子周身遊走,助他疏通血脈。

  太子妃與吳王、徒單衡等都圍觀,只見太子面色漸漸回了些紅潤。太子妃大喜,又忙掩住了口,生恐打擾了他。太子從未修習內力,真氣渡去十分生澀,許久方轉完一週天。太子張開口來,又吐一口血,顏色頗深。

  太子妃與吳王大驚,徒單衡卻喜動顏色:「成了。」太子妃問道:「這?」

  「鬱結於心,吐出這一口淤血來,總是好的。」

  太子卻收回了手:「成啦,夠咱們說話的就行了。」將幾人都囑咐一回,要他們務必保證這一次議和的成功。最後卻留下了完顏康:「你我兄弟,好久沒有認真說說話啦。與我同榻而眠吧。」

  完顏康道:「好。」

  太子妃等亦覺得有他在,太子縱有一些不好,再渡點真氣就能救回來也是很好的。太子妃急去命人準備被縟,又給完顏康準備衣服之類。不多時,室內便只剩他們二人了。

  太子命完顏康與他並頭而臥,低聲道:「忽都,我總有些預感,怕是要不行了。」

  完顏康道:「不要說胡話。」說著摸了摸他的額頭。

  「我與阿衡自幼相識,很小的時候以為大金國天下第一,不日吞宋並夏,一統宇內。讀書後才知道,大金國的麻煩也很多。三、五年前,我還覺得可以勉力一試。到如今,殫精竭力竟有無力回天之感……」

  完顏康默然。

  太子道:「我盡力了,成與不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來,是天不讓我成。翌日若有萬一,求你……」

  完顏康以為他這般說是要自己保扶江山做個忠臣,不想太子接下來卻說:「效仿耶律大石。」

  完顏康懵逼.jpg.